自那日随口一说让雪霁做杏干,她动作很快,不出三日就把酸杏干送到了自己房里。

云端宁看着那碟酸杏干出神,心里痒得厉害。

原先只觉得承鸾宫没劲,现下来了齐王府,才真正晓得什么是无趣。不过才嫁来五日,却像是将以往十五年的色彩都失尽了。

往常在大盛,她牵匹马说走便走,根本无人敢置喙。

自打嫁来长息,还未出过一次门。

萧煦日日在书房捧着本书,一壶热茶,一过便是一天,他是如何忍得住的?

她抬头看着雕花房梁,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杜若看她这一番状态,轻声问:“公主在想什么?”

“我初次来长息,只觉得处处新鲜,恨不得日行千百里,将风光看尽。”

“那如今是?”

“如今是我在这府中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当日未曾尽兴便算了,现如今我都嫁来了,若只能在这府中数着时候过日子,岂不荒唐?”

杜若抿了抿唇,无奈道:“可是公主,您如今已嫁作他人妇,若要如在大盛时那般随心所欲,还得考虑王爷。”

云端宁不耐地扶额,长吁短叹。

“嫁人当真千般无奈,万般束缚!”

“嫁了人自是同之前不一样了……”

这话激起云端宁不快,她一把打断杜若的话,“为何?嫁给他萧煦我便出不得这王府门不成?”

杜若闻言忙摇头,随意一抬眼扫向门外,整个人瞬间僵住。

齐王殿下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一手背在身后,面色微沉,也不知听到了什么不曾。

见杜若的视线扫过来,萧煦眼神微动,示意她不必说话。

杜若懊恼地垂下头。

怎就忘了关门?

“这王府无趣,府中人也无趣,真不知道萧煦如何待得住的。”

杜若闻言心一揪,刚想开口转移话题,就听云端宁补上一句,“哦,萧煦也无趣。”

随即一副“萧煦无趣,是以能在这无趣的王府里待得住”的了然表情。

小心翼翼地抬眼瞥向云端宁身后的齐王,果然见他面色更沉了几分,杜若咬着唇,面露难色地默默垂着头。

看出她的不对劲,云端宁回头一看,猛地撞进一双寒潭鹰眸里。

萧煦这双眼,像是能杀人的凶器一般,看着就让人心悸。

杜若看看云端宁,又看看萧煦,正当她想公主该如何向王爷解释时,耳边传来她家公主自然的问话。

“殿下怎的来了?”

……不错,不知如何解释便根本不去解释。反客为主,先发制人,的确是她家公主的作风。

萧煦径直走进来撩袍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杏干,淡淡道:“雪霁方才送来的杏脯较先前少了许多,她道分了一半给公主送来,公主也爱食酸杏?”

倒是完全不提方才云端宁所说的话。

云端宁听他这话,心下陡然清明,轻扯了扯唇,让她做个杏干,转头还告上状了。

“让殿下忍痛割爱了,”云端宁将手边的杏干默默往萧煦方向推了推,接着道:“这碟尚还未动过,殿下不妨拿了去?”

萧煦看也没看那碟杏干,慢声道:“本王不是来要这个的。”

“那殿下是……”云端宁打量着萧煦,轻轻补上一句,“觉着日子无味,想让羲和出去逛逛?”

说话的明明是她,不好意思的却是站在一旁的杜若。

公主这未免也太……无中生有,开门见山了。

哪知这齐王殿下也是面不改色地顺着公主的话继续说。

“公主想要到何处去?让云开一道陪着,游玩指引之余也可护公主安危。”

这是,寻个人监视她?

她干笑两声道:“殿下好意羲和心领了,有杜若陪我便很好。长息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心中有数的。”

萧煦也是随口一提,既是云端宁不愿,他也不强求。

便依着她顺势说道:“那公主凡事小心。”

送走萧煦后,云端宁终于踏出了齐王府的大门。

果然,府外的天也比府内蓝。

今日天色极好,艳阳高照,天朗气清。长息与大盛不同,大盛常年气候舒适宜人,连风都是柔柔掠过身上,衣角也掀不起来。长息的风是自由潇洒的,是盛大有力的,吹得人通体舒泰。

长息疆域辽阔,南北气候迥异,都城奉天位于南部,此时在开花,而长息以北,则正在化雪。

云端宁此时正在奉天,头顶一颗和暖的太阳,嵌在无垠天上,耳畔是嘈杂的叫卖声,呼吸着裹挟花香的清风,胸腔仿佛都被涤荡开来。这样热烈真实的自由感让她恨不得能两肋生出双翼,即刻翱翔天宇。

她是只高飞的鸾凤,骨血里流着天空和自由。

杜若是第一次来长息,瞧什么都新奇,这丫头看着端庄沉静,实则骨子里比谁都要跳脱。

“长息最让人拍案叫绝的,当属火树银花,不见则已,一见难忘。”

彼时她初至长息,便极有机缘地能一睹火树银花的盛况。

如墨的夜色下,废铁在炉膛里融化流淌。但见一壮汉抄起一把木勺,将烧红滚烫的铁汁舀起,朝空中奋力一击。那一刹,火星四溅,天地颜色被喧夺,无数金光怒放滚落,像是星河沸腾在人间。

再是一敲,没有多大的声音,却带着振聋发聩的通透,贯彻天灵的鸣响。金色浪潮向天际喷涌,在暮色间一遍遍蓬勃生长怒放,那是比铁更顽强璀璨的生命力。

她犹记那一瞬时便愣怔得彻底,眼前是她从未见过的奇景,耳边甚至还有金花在噼噼啪啪地爆裂,震撼得无以复加。

再没有什么比眼前此景这更壮美,更惊心动魄。

她当时满脑子都只想着一句话——

长息这趟来值了。

杜若跟在云端宁身后,听着她的回忆描述,眼里闪着光,喜道:“我们今日可去看看?”

云端宁颇为遗憾地摇头:“这时节不凑巧,火树银花每逢二月初九方有。”

杜若闻言垂下了头,蔫蔫地回了声:“可惜了。”

“无妨,本公主带你去长息上好的酒楼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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