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南烟楼,火花依旧未散。

萧鼎站在轿子旁,见萧娇眼望淮水。夜风中,淮水两岸灯火辐辏,喧嚣热闹,玉桥上人流如梭,不少女子凭栏眺望,俏脸映月。

他收回眼,半晌后道:“此夜尚早,你若想逛,可多带些仆从。”

萧娇垂首,静候萧鼎的轿子走远,而后摸了摸僵硬的脸颊。

今夜,与萧鼎共处的这段时辰,令她颇感无措。她一直当惯了被父亲不喜的女儿身份,但当对方和言慈祥待她时,她却全然不知如何应对了。

萧娇还未从“父女情深”的情境里走出来,有侍从在她一侧道:“女郎,桥上那人是在叫您吗?”

玉桥上,果然有个青衣女子在招手,见萧娇望过来,眼眸一亮。

这人……

萧娇顿了一息,忙往玉桥上行去。

走到近旁,青衣女子也下到桥底,她好似长胖了些,蜜糖肌肤显得更有生气。

萧娇又朝她身后望,问:“你一个人吗,陆霁呢?”

青汀点头,面容有些羞赧:“他去了大理寺,晚些才会回。”

萧娇会意一笑,青汀抿唇,语带犹豫。

萧娇问:“你来这里,是……”

青汀双手紧握,顿了片刻,忽而从手心中拿出一张纸条。

萧娇凝眸,神色不由认真。她展开字条,上面只有五个字:“今夜来玉肌阁”。

青汀解释:“这是早些时候铺子掌柜收到的……前些时日因养伤,我已经久未去过玉肌阁,没想到今天竟收到了这样一张字条。陆霁让我别担心,但这些时日我一闭眼,就想起那夜玉肌阁所见,我想阿姊会不会也如那些伶女一般……所以,这里面即便是个圈套,我也想去玉肌阁看看。”

萧娇沉默。自从得知有人在玉镯里下毒后,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想玉肌阁这些事了。然而今夜偶遇青汀,又见字条,那些压在她心底的疑问再次冒出头。

写下这张字条的人与当初给她写字条的人会是同一个人吗?玉肌阁里到底藏着什么古怪?

她沉吟半晌,见青汀焦急,不由开口道:“玉肌阁诡秘,发生在夜半无人之时。此刻时间尚早,你我不如先去附近逛逛,你放心,今夜有我,又有公主府侍卫,没人再伤你分毫。”

青汀点头,目露感激。两人自玉桥而上,路过一间衣铺,再出来便化为两位俊俏郎君。萧娇与青汀结伴同游,娇娥变儿郎,倒真俘获路上不少小娘子芳心。

而一桥之隔的另一端,却有人望水沉思。

淮水映照银月,周边景色却没在昏暗里,不甚分明。闫风识眼见萧娇与青汀离开,虽听不到她们交谈,心中亦有模糊推测。他想起萧娇让他查探玉肌阁的隐秘,他的确派人去了,但这段时间各种事杂沓而来,他还没分出心神收拢消息。

淮水两岸,铺肆林丽。闫风识走进一间药材铺,货柜后药童正犯瞌睡,一抬眼便见一对灰眸,瞌睡虫顿时吓跑,他不敢与闫风识对视,只喃喃道:“客官,要开药?”

闫风识抬手轻叩桌面,道:“乌头一两,砒霜半钱,巴豆半钱。”

药童瞬间来了精神,睁大眼细看闫风识几眼,忙把他往后室引。

后室里只有桌案,案上放置一叠信笺,此地正是大理寺的一个线人点,由于靠近淮水,闫风识便安排人蹲守这一带。

他拿起信笺,略略一扫,取出几封标注玉字的信笺,逐一展开。信笺上并无特别事项,只简要记述每日登台伶女的姓名、籍贯、现住居所。闫风识看着看着,却琢磨出一点东西。这些伶女,大多是孤女,即便父母在世,也多远在他乡。

他垂下眼眸。玉肌阁招揽孤女,往好处想是给她们活命生路,但一旦发生何事,也不会有人关注这些女子的死活。且他还注意到,玉肌阁的伶女大多一年一换,并不会呆太长时间,换下来的那些伶女呢,她们离开玉肌阁后又去了哪?

闫风识灰眸闪动,他深谙一个道理:大多数光鲜亮丽的东西,撕开来看,免不了陈腐烂渣。他想,但愿玉肌阁不是如此。

走出药铺,夜已阑珊,淮水两旁欢歌笑语也渐次平息,唯有天上月明如旧。闫风识站在水边,不多时便有玄衣暗卫走到身边,低声耳语。此暗卫乃大理寺特设,专门用来探查紧要事宜。这段时间来的紧要事宜只有一项,便是紧盯谢氏。暗卫的话令闫风识再次拧眉,他微颔首,举步迈上玉桥。

到了花街,巷道里依旧灯火荧荧。几个游街童子打闹着从身旁走过,撞倒了路边的女娃娃,女娃娃跌坐在泥土里,放声大哭,童子围着她,哈哈大笑。闫风识拧了拧眉,驱赶开闹事童子,将女娃娃扶起来。

一旁忽窜出来个妇人,从闫风识手中夺过女娃娃,女娃娃见那妇人,终于止住了哭,叫了声娘。妇人神色慌张看了闫风识一眼,抱起女娃娃急匆匆就走。那几个游街童子又聚在一起,远远瞧了闫风识一眼,冲他吐了吐舌,嬉笑者跑开了,童稚笑声传来,隐隐若若,回荡在小巷里:

“灰瞳召鬼,血亲死绝。”

“灰瞳召鬼,血亲死绝。”

……

闫风识望着空落落的手掌,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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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子声敲响三声,时辰已至亥时,夜愈发深沉。喧嚣的花街也恢复平静,站街小幺儿抱着手臂,打了数声哈欠,终于耐不住困意,倚靠在石墩下打盹。

玉肌阁不远处一座破败小院里,木窗被人轻轻推开。萧娇站在窗前,不时向外寻望。青汀已进到阁内好大一会了,为何还没如约给她信号?

室内忽传来阵阵咳嗽,有窸窣起床的声音。萧娇回头,一位老婆婆举着蜡烛走了出来。

“女公子,青汀还没回来啊。”

这老婆婆是此间屋子的屋主,三年前老伴去世,又无儿女,便常年一个人住在这屋子里,靠卖些糖水生活,而青汀到玉肌阁谋事后,便时常帮婆婆做些杂事。今夜青汀忽然前来,只说要去玉肌阁取回些私物,让婆子行个方便,让她的友人在此等候,婆子哪有不答应的。

只是,眼下看这位女公子,容貌娇俏,气度高华,倒像是世族女子,青汀怎会结交如此友人?

萧娇抿唇一笑,道:“婆婆,你不要担心,青汀可能遇到什么人了,等会就会回,你早些休息罢。”

婆婆举高蜡烛,犹豫着道:“青汀是要辞了这份差事罢,这样也好,她一个年轻女子,长久在红楼里进出,终归不妥当。我早就想劝她,那样的地方,就是少了个人,也没人会注意……”

萧娇听出她话中有话,不由问道:“婆婆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应该还认识其他伶女吧?”

婆婆摇头:“除了青汀心善,谁还搭理我这老婆子,这些烟楼里的女子,只想着傍着贵人,脱离苦海,今天来,明天走,年年都是新面孔,婆子早已记不清了。”

“婆婆,你仔细想想,可有遇到和青汀长相相似的女子?”

婆婆叹息:“这话青汀也问过我,她是要寻她的亲人吧,可惜老身实在没有见过。不过……”

萧娇抬眉,婆婆摆摆手,仿佛是驱赶蚊子,她眼珠子转了几圈,道:“青汀若回了,你们早些离开吧,太晚……就不太平了。”

萧娇还要问,婆婆已蹒跚着走回内室。她直觉,这个老婆婆好像知道些东西,她说,太晚了会不太平,又是什么意思?

萧娇兀自琢磨,一抬眸,才发现不远处玉肌阁里有青莹灯光晃动。

青汀给信号了!

萧娇走出小院,快步行到玉肌阁高墙下。等了会,墙头跳下来一人。

这人是公主府侍卫,方才一直待在附近。

萧娇问:“里面可有异状?”

侍卫点头:“今夜登台的舞伶一直没出来,但阁楼里已经熄灯了。”

话音刚落,悄寂寂的巷子里,忽然飘来一阵歌声。歌声断断续续,听不清词,只那曲调哀怨婉转,愁断人肠,伴着巷子里穿堂夜风,仿若来自幽冥地府。

萧娇心中一怔,身旁侍卫已提起刀。顿了数息,萧娇猛然发觉,这歌声,好像源于玉肌阁内。

难道是那群舞伶?

萧娇心头一跳,命侍卫立即将她带进楼阁里。她要亲眼看看,那群唱着歌行如木偶的伶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主府侍卫自然都是高手,萧娇三两下就被带到一处窗牖四敞的房间内。这里是先前青汀所待之地,看内室陈设,应该是个杂物间。六角宫灯青莹的光还在屋檐下晃荡,但室内已无青汀身影。

萧娇轻轻推开房门。

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阒静无人,灯光已经灭了大半,独留一盏降刍纱灯垂挂在楼梯角,像是监视来人的眼。

萧娇拧眉。按理说玉肌阁内也会有客人留夜,但为何会这么早熄灯,而且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涌上了浓浓的不安感。

她四下张望,想找寻青汀的踪迹。但身子刚探出房门,昏冥冥的阁楼里再度响起歌声。

这歌……

萧娇心急速跳起来,她走出房间,几步来到楼梯口。

歌声愈发清晰,那每一个词都仿佛刻进她心口,分明是现实,她却犹如遁入梦境。

“不入云雾山,哪濯仙人皮。”

“不濯仙人皮,哪得乐无央。”

“不入云雾山,哪濯仙人皮。”

“不濯仙人皮,哪得乐无央。”

……

曲声幽怨,连绵不绝。这歌和梦境中阿娘咏唱的竟然一模一样!

萧娇握着木扶梯手,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娇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脑中混乱的思绪,压低身子,微微向下望。楼底下依然是大堂,但是眼下黑魆魆一片,不见人影。她再次折转身子,向另一个方向望去。刚一动,身子又是一僵。

大堂通向内间的过道口,忽然飘来几道昏黄灯光,那是一排八角宫灯,正被人提着向前走。提灯的人隐入周围的昏暗里,乍一看,还以为宫灯自己在动。

萧娇立刻就断定,这些提灯人正是玉肌阁里的舞伶。果然如青汀所说,这些舞伶手提宫灯,排成一行,如同木偶般缓缓朝过道内行进。

她们怎么了,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吗?

萧娇心中焦急,见这些舞伶就要走过大堂,忙迈开脚步,刚下一层楼梯,就听“咯吱”一声响。

玉肌阁里的楼梯都铺上毛毯,平时走在上面没有一丝声响,但此刻萧娇脚底硬邦邦的,似乎是直接踏到了木阶面上。萧娇刚要放轻动作,身后又是一阵重重踏响声。

几乎是同时,那群正在歌唱的伶女突然停下脚步,脑袋齐刷刷向斜上方扭动,目光一致直冲萧娇而来。

电光火石间,萧娇身子急速后仰,借着拐角的弧度,让自己躲在楼梯的暗影里。顿了数息,她感觉那群舞伶再次挪动脚步,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萧娇回头,这才想起,自己的侍卫还跟在身后。她以口型示意,命侍卫蹲守在楼梯口,自己则放轻脚步,快步下了楼。

下到一楼,才发觉这里极其空荡,四周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那群舞伶已经走进过道里,只余微芒光影晕染过来。

大堂里仍旧沉寂,静得听不到人的呼吸声。萧娇茫然四顾,青汀呢,她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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