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一道道自高空俯瞰便能看到的痕迹,都不需要等到数年之后,才能发觉其中的改变。

太平的年纪小,就算将脚踏犁车经过了一番改良,在运作上的效率也比不过其他的那些。

其他的轨迹早已走得更远了。

在十二月到来之前,从濮阳到平原沿线的数处大营都已尽数修建完毕,也已相继开启了各地的田地规划,只等各处都朝着东西扩张,最终连缀成片。

“幸好大都督是先在辽东有封地经营。”

“辽东土地荒废多年,寒冻板结的不在少数,与黄河故道沿线土地在冬日的情况恰好相似,能将部分农具经由水路运送过来,暂时缓解此地的短缺。”

有这头一批的十字镐与犁车的借调,能节省不少的时间,冬日期间,随着流民聚集日多,也就逐渐有了新生产出来的农具。

算算看,等到明年三月之前,应该足够将这些农具给归还回去。

也不会耽误辽东那边的进程。

泊汋聚集的人口日多,同样也是物资紧缺之时。总不能让那边因为出借的物资过多,反而引发了动乱。

“这不是还应该归功于你吗?”李清月朝着身边同行的马长曦说道。

自出任将作少监后,马长曦所需要管的东西比之前多了太多,尤其是彼时被李清月指定的纺车改良,占据了她在这几年间绝大部分的精力。

此次前来河道修缮开辟之地,还是在百忙之中抽调出来的。

好在,都水监负责水渠河道修建,将作监负责土木工匠政务,彼此分工明确,马长曦这边主持的部分在后,晚到那么半月一月的,出不了问题。

“大都督还是别这么夸我了,我这几年地位爬升得太快,眼下将作大匠又被陛下擢升为左相,我都快觉得自己能坐上这个位置了。”马长曦感慨道。

“这也未尝不可吧?若我没记错的话,现任将作大匠的李广德由滑州刺史直接升任而来。虽是李唐宗亲,更适于筹措皇室园林庙堂营建,但若论起对民事兵械之物的了解,就还是差了你不少。”

马长曦当年是那等在专业知识上较真的脾性,在今日也还是如此。

听李清月这么说,她还真是一点都不带客气的,“那倒也是。不过我也清楚,我

能坐到将作少监的位置上,都已是托了大都督的鼎力支持,再要往上难上加难。”

将作监的业务太广泛了,特别是为皇室服务的部分。

便如今年英国公那三山陵墓,就是将作监的手笔。

这样的一份职务,是很难被交到出任外朝官员都尤其困难的女子手中的。

或者更准确的说,这就不是一个完全唯才是举的位置。

上一任将作大匠阎立本和其兄长阎立德都跟李唐皇室有点关系,他们两人的母亲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女儿,而太穆皇后则是宇文邕的外甥女。

至于这一任的将作大匠李冲寂(广德)乃是汉阳王的儿子,怎么算都是李治的从弟。

大唐倾向于将这个位置给何人,已是再明确不过的事情。

马长曦倒是没觉得有多沮丧。

对她来说,真正于她有提拔知遇之恩,既给够了她研究自由与经费,又给了她官职名望的,乃是眼前的安定公主。

既然安定公主觉得她堪配将作大匠的位置,龙座之上的那位天子愿不愿意给她这个位置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之,先将眼前的事情做好也便罢了。

李清月显然看得出来她的态度,见她已将目光转向了眼前景象,便同她说道:“此次有两件事情急需解决。一件是那个三人两牛的犁车,现在在开垦荒地的时候更多还是效仿南诏所用的这一类,但对随后的田地耕作,可能有些不便,我想将其改作汉时发明的耦犁,并试试能不能将其改成两人两牛,便如曲辕犁一般,在犁箭的灵活转向上再做出一点改良。”

“另一件事,就是大河、大河故道和通济渠之间的衔接问题。除却都水监要督办此事之外,我想让你带领手下工匠对沿河堤坝是否足够坚固,都再做一番查验。”

这也是,为何李清月不敢随便将刘神威折腾出来的改良炸药给用在开凿河道上。

之前为泰山封禅的炸山通路,无外乎就是炸开阻拦道路的山脚而已,河流涉及的问题就要多得多了。

李清月自觉自己不是这一方面的专家,刘神威的天赋也只点在化学上,万一炸过了头,反而为将来埋下了洪涝灾害的隐患,反而有些麻烦了,还不如在开始的时候就先步步为营,将路走得稳当一些。

马长曦颔首:“前面那个好说,之前协助辽东改良农耕器械的工匠都随我前来了,要按这一带的土地特质做出合适的调整不难。我估计流民中都有不少能人可用,毕竟对绝大多数中原百姓来说,靠着土地吃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但后面那个,可能要费些时间。

“眼下正是枯水期,河道两侧受到的威胁不大,我得先让都水监的人将他们测绘出来的河道宽度都汇总到我这里,再带人做个测试。

什么测试?自然是做个小一些的模型测试一下水流的冲击力。

这几年间因为在鸭绿江沿岸开辟新田的缘故,马长曦已尝试过这样的办法,发觉虽不能完全模拟出自然规律,但也总好过于完全让上天决定会不会淹没两岸。

此次开辟黄河故道,倒是可以效仿一二。

想到这里,无论是李清月还是马长曦都更觉庆幸,她们在之前先有了一片“试验田,也在那上面做出了不小的成果,这才让人在这片更为广阔的田地上大刀阔斧动工,也有了足够的底气。

李清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手去做吧,都这么多年了,我难道还不相信你的本事吗?

马长曦回以一笑,她想了想又问道:“那这新河道沿岸,是不是先需要将水力纺车给……

她话还没说完,远处便已传来了一个呼喊安定公主的声音,将她给打断在了当场。

循声望去,就见许穆言正骑着一匹快马奔行在田垄之上,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她这手在南方练出来的骑马之术,奔行在田间小路上竟也不觉其中有何局促,就已看到马已停下,人已下马,站定在了两人的面前,面上有要事商榷的紧急之色不言而喻。

“怎么了?李清月发问。

许穆言这人提出的建议大胆,自拿到这个度支巡官的官职后,更是在态度上也大胆了不少,当即将李清月给请到了一边,语气坚决地回道:“我想请公主将四海行会的人再征调一部分过来。

李清月讶然:“你的转运使不够用了?

许穆言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该当夸赞公主办事办得好,还是该当说不好了。您要知道,士农工商的划分是一直存在的,大唐户籍的划分标准也就摆在这里,若能安稳度日,绝大多数人并不愿意非要从

事商人行当,就算是现在挂上了一个转运使的头衔也是如此。

“水渠与荒田开辟进展喜人,让这些流民更看好明年播种之事,加入转运使队伍里的人相比加入耕田队伍的就少了太多了。可流民数量越多,转运使要维系支出需要的人手也就越多,否则哪里撑得住这么庞大的开支。

现在农田收入都还一点见不到影呢。

“我都觉得自己近来头发掉了不少了,才将这些账目上的赈灾银钱周转得当。早前公主觉得我提出的漕运改革方式过于激进,但以近来实践所得,这寻找当地龙头作为主事,负责调度当地小船,确实能节省不少钱。

许穆言摊手,无奈说道:“可就算如此,还是不够。

李清月并未思虑多久,“走,我随你回去看看账册,商定一下需要调度多少人来。

算起来,之前考虑过的放开官方借贷条件,让部分关中百姓遵照合约前往河北道的计划,也该当执行起来了。

四海行会的货车数量在这六七年中积攒了不少,正好可以用来运人。

只是,在加上了这部分人口后,需要规划出的后勤人员,比如转运使的数量又需要重新计算了。

李清月想想都觉得头疼。所以为了避免这个刚招募到手底下的财政大臣撂挑子不干,她还是有必要亲自慰问一下。

她转头朝着马长曦吩咐:“水力纺车的事情你自己估量吧,我对你放心。

说话间,她已朝着远处做出了个指示,当即有人将她的坐骑从远处牵了过来。

马长曦还觉自己有话想说,就见李清月已和许穆言一前一后策马而去,很快消失在了田垄尽头。

“……

喂,过分了!商量事情难道不应该一个一个来吗?

怎么还有截胡的!

她就是有一阵没见公主而已,怎么感觉她手底下的人办事起来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

不过虽说这也得算是灾情紧急之中的必行之举,在次日中午的饭堂里,面对面而坐的太平和婉儿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发觉对方的目光稍有些偏转,在示意着伙伴往旁边看。

这场面也确实很有意思。刚自田中回来的马长曦和刚算完了需要征调人数的许穆言,没看着面前的饭菜,倒是在望向对方的

时候很有那么点眼神厮杀的意思。

太平低声问道:“你说这是不是因为她们两个的脾气比较像,所以合不来啊?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

她总觉得这两人的交锋不是合不来。

眼下正是群策群力之时,这两人的官职也相比武将来说最是特殊,就算婉儿尚且年幼,也并不难看出,在这番针锋相对的表现里,分明还有点惺惺相惜。

“这大概更像,在无关大局的场合,争一下先来后到的地位吧。

两个小朋友因为这个好像更解释得通的猜测再度对视了一眼,觉得各有几分无语写在脸上。

该说(阿姊)安定公主的人格魅力很高呢,还是该说,成年人们有时候也很幼稚呢?

至于身处风浪中心的李清月……

她觉得但凡自己不是个瞎子,就不难看出这两人此时的碰撞。

算了,当没看见吧,反正过会儿各干各的差事去了。

这片安置灾民的田地开垦范围相当之大,能将下属都凑在一处吃饭的情况才是少有。

而且这种孩子气的斗气说白了也没什么杀伤力……

何况她也暂时顾不上这个了。

李清月刚听到许穆言在被问她是不是很冷后,反问能不能让将作监再分出个人手来改良一下供暖设施,就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她回头就见澄心匆匆行来,在抵达她面前时附耳在她身边低声说了两句。

李清月面色微动,当即放下了碗筷离席而起,“走,我去写一封信送往长安。

想到澄心送来的这个消息,李清月确信,自己早在两月前便谋划的另外一项改变已到眼前。

但在她和澄心的身影相继消失在此地后,太平却忽然低头憋不住笑出了声。

“噗……先来后到。

要这么说的话,还真没错。

她听人说起过的,澄心自阿姊才刚出生的时候便跟在她的身边,几乎等同于是阿姊的大管家,这个情谊确实是和其他人多有不同。

只是笑完了这一阵后,她又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你们说,能让阿姊放下用饭忽然去办的,到底是什么要紧事呢?

这话,真是把在场众人都给问倒了。

毕竟也没人知道此前安定公主在为巡抚赈给的右相送行之时给他送上了一把代表特权的宝剑也将一个特殊的任务交给了他。

而当李清月在黄河以北将开河修田之事办得如火如荼之时为查验各地租赋蠲免之事刘仁轨和狄仁杰也从未停下他们的脚步。

刘仁轨本以为就算真要在抵达各地后破格做出决断也得是转到次年元月禁止采捕禁令实行的时候。

哪知道河南道因灾情而兴起的逃民隐户情况远比他想象得严重得多越是往南走也就越是容易出现官员在当地赈灾主动权不足的情况。

这些逐条上报的消息并未及时得到各级州府的反馈反而让救灾不及的情况屡屡发生。

若是上头派来巡查的官员是个走过场的也就算了毕竟大唐除却受灾最为严重的四十多个州外还有一二百寻常遭逢降雨减少的州就算是中央勒令各地上报险情也总有照看不及的情况。

偏偏刘仁轨和狄仁杰都是格外较真的人。

这位右相还身负代表大权的宝剑出行本就是要将这灾情之中的弊病给捅破天去!

“可就算如此刘仁轨身为右相怎能……怎能当街砸了徐州刺史的马车将上头的装饰品全给拆了融了他府上的金银器具。此等霸王行径成何体统啊!”

“那莫非刘相只是砸了刺史的马车?”武媚娘出声问道。

“倒……倒也不是。”获知消息上表弹劾的官员哑然了一瞬这才继续答道“他还提剑胁迫刺史将当地的佛寺道观中因与当地豪强勾结而藏匿的隐户清算了一遍将其中数年间盘剥偷漏的税款全给查抄了出来还提前代表刺史宣告明年正月也准许在山林之中采集狩猎

“但就算如此他此等行事是否也过于偏激了!若非大唐自永徽律颁布至今刑法日益严明他是不是都敢直接在当地杀人了?”

“……他也不是没杀过吧。”李治嘀咕了一句。

他当年做个县尉的时候不是都敢打死折冲都尉吗?现在只是提剑审查民情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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