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藻左耳进右耳出。

此刻明奕说什么,他皆点头,再摆出一副委屈到极点的神色。

他一字不说,便让明奕脑补完一出大戏。

不过偶尔,他也会给出几个模糊不定的字眼,点头时张张小嘴,“嗯”“对”,用声音增加可信度。

平常明奕发起病来,情绪失控暴戾,对眼前一切事物皆充满浓重的破坏心理。

可正是虞藻这样敷衍的回应,在明奕耳中,竟比名医开出来的药方还要管用。

明奕的情绪一瞬冷静下来。

他瞧着这张俏生生的粉面,俯过身、低下头,指了指另一边唇角:“再亲一下。”

“才不要呢。”

没等明奕出声,虞藻又故意哼哼道,“太子哥哥,你真的很讨厌,老故意凶我。”

他故作凶狠地竖起眉毛,恐吓一般瞪着明奕,“别老凶我,我禁不住吓的。”

虞藻如今的模样,跟一只被吓得炸开蓬松毛发、却使劲浑身解数弓起脊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的猫儿,没什么两样。

明奕顺着虞藻的话往下想了想,这是的确是他的不是。

他道歉:“都是我的错。”

虞藻眼力见一流,见太子做小伏低地哄他,事事顺着他,他便容易恃宠而骄。

全然忘了方才太子的癫狂状态,认认真真地数落人:“也就我脾气好,能忍得了你。若是旁人,定会动手打你。”

明奕豁然开朗。

虞藻虽从未道过喜欢,更不曾表明过心意,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性情如此娇气的虞藻,却能屡次忍受明奕病情发作时的失控状态。

这不是喜欢,还有什么能是喜欢?

宛若发现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明奕一时无措又不胜欣喜,他低头将虞藻搂在怀里:“委屈你了,小藻。”

大掌轻轻揉着圆滚滚的后脑勺,低声给出承诺,“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不会怀疑你的心意,也不会干涉你与别人的交往。”

只要他知道,虞藻心里有他便够了。

旁的那些人,无非是一些跳梁小丑,上不得什么台面。虞藻正是贪玩的年纪,若虞藻喜欢,玩便是了。

明奕并非小肚鸡肠之辈。

二人拥有极强的身高差,尽管明奕弯身低头,但虞藻还需稍稍踮起脚尖,才能将下巴尖搭在明奕的颈窝。

一张小脸绷得很紧,忽的,唇角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竟是在偷笑。

虞藻是真没想到,明奕居然这么笨,他随便三言两语、不,他没说几个字,便成功蒙混过关。

他还以为能当上太子的明奕,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

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既然这样,这位置还不如让他来坐。

……

明奕带虞藻前去更衣。

等会儿的宫宴,虽说一切从简,但毕竟圣上在场,各种礼数还需周全。

被带到东宫时,虞藻才皱起鼻尖。

“不对呀,我兄长说要来接我,然后带我去换衣裳……”刚停下脚步,便被摁着肩膀推进寝殿,他边回头边道,“我、我要去找我兄长!”

明奕捏捏虞藻的脸肉:“我已命人传去口信,你兄长知道你在东宫。放心罢,你兄长不会丢了弟弟的。”

心中却不免泛酸,这小世子怎成天记挂那裴家兄弟俩?

这都到了他的东宫,小世子也不看看他特地准备的奇珍异宝,满心满眼都是那俩义兄。

眉眼再度转为柔和,心生怜爱。

不过,也是因为小世子心地善良、看重情谊,所以才会屡次将兄长放在心上吧。

虞藻原以为北凉王府已极尽豪华,可看了东宫之后,他才发现,他的想法没错。

东宫装潢陈设的确大气,但到底没有北凉王府那般出手阔绰,也许太子是担心遭到大臣弹劾,又害怕在外头落下一个奢靡无度的印象,故而东宫精巧而又雅致。

比起奢靡,更多的还是风雅意趣。

进入寝殿、拐了个弯,虞藻才发现,原来真正的好东西都在里头呢!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璀璨散发光芒的奇珍异宝,排排华衣由宫人提起展示,每一件衣裳皆由绣娘精心制成,纹样精美、丝线走势流畅。

“这件衣裳如何?不行,太素。”

明奕带着虞藻挑衣裳,“这件也不好,纹样过多,反倒显得繁复。”

“这件也……”

虞藻被带着看了一圈,纳闷道:“太子哥哥,那

究竟哪件衣裳行呢?”

他怎么觉着,每件衣裳都很不错?

可落在太子眼中,这些个精美的华服,总会被挑出大大小小的问题。

明奕也奇了怪了。

他差人定做这些衣裳时,也不觉得有异,只觉每件华裳定很衬虞藻。

可真当虞藻来到这些华丽衣裳前,他便觉这些衣裳皆衬不上虞藻万分之一,一群俗物罢了。

在明奕眼中差劲到了极点的衣裳,在虞藻眼中却挺不错的。

他受不了明奕这般墨迹,于是绷着脸蛋道:“快点挑!我要急着参加宫宴,去寻我兄长呢。”

又是那俩便宜兄长。

明奕压下胸口的妒火,低声说了句“好”。

他取来一件宝蓝色的锦服,往虞藻面前比了比,眼前掠过一丝惊艳。

“就这件吧。”明奕吩咐宫人,“你们退下,孤亲自为世子更衣。”

明奕有心想要伺候虞藻,可惜他并不是个会伺候人的,他毕竟没有裴家兄弟俩那般丰富的经验,全程毛手毛脚,反而将虞藻惹恼了。

“你会不会呀!”

“不会的话,让别人来帮我更衣。”

“你怎这般笨手笨脚?竟连腰带都系不好!”

“……”

明奕从头到尾一直在挨训。

被数落的他,非但不觉恼火,心口反而掠开一股甜滋滋的喜悦。

“快了。”明奕学习能力惊人,逐渐掌握了更衣的技巧,“别气了,马上便好。”

虞藻一身锦绣华服,宝蓝色的丝绸光滑如水,嵌入金丝花边,腰佩宝石玉带,显得格外雍容华贵。

明奕伸手理了理虞藻的衣领,望着那截纤细脖颈,心头微动,手指不轻不重地蹭了一蹭。

虞藻纳闷地翘起睫毛:“你做什么?”

明奕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移话题道:“你那两位兄长,审美实在低级,每日将你打扮得跟小姑娘似的,什么玩意儿都往你身上堆。”

虞藻凶神恶煞地龇出雪白尖亮的虎牙:“你再说我兄长坏话!”

个头小小,好凶一只。

“这便是说他们坏话了?”明奕觉得好笑,指腹蹭了蹭那两颗美观有余、威慑力不足的虎牙尖儿,哄道,“好了,知道你

喜欢漂亮东西。我命人打了许多首饰,你瞧瞧。”

虞藻绷着张粉白玉面,大发慈悲地扫了一眼。

其实他不喜欢珠宝,只是单纯觉得亮晶晶的东西好看,赏心悦目。

加上兄长一直喜欢为他四处搜罗奇珍异宝,那么多宝物,放在府中也是浪费,他们便让人将各种宝珠玉石打磨成首饰,尽数挂在虞藻身上。

也幸好北凉那边有着往身上装饰的风俗习惯,虞藻这般打扮也不显浮夸。

在北凉,小辈身上装点的物品越多,代表承载的爱意越多,越得家族喜爱。

自小便被挂上沉甸甸重物的北凉小世子,是被数不清的爱灌养大的。

很多时候,虞藻都会郁闷地想,他长不高,会不会和身上的首饰有关?

其实他原本也能像父王那样,生得很高很高,但是身高被首饰压扁了。

明奕不知道又是哪里惹虞藻生气了,虞藻闷闷不乐地抿着唇,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他想了想,从一旁打开一匣子:“之前我不是拿了你额坠吗?之后我没瞧你再戴额坠,便为你寻了个新的。”

裴忌为虞藻造的额饰,是和田红玉。

明奕手中的额坠,则是一枚如夜幕明星般的蓝宝石,打磨精巧光滑,散发神秘光泽时,宛若黑夜幽蓝海面,泛起粼粼光芒。

冰冰凉凉的额饰戴在额头,虞藻照了照镜子,唇角悄悄向上翘了个弧度。

明奕见状,竟蓦地明白裴家兄弟俩的感受。

他从一旁取来其余的首饰,往小世子腰身上堆了条镶金嵌玉的丝带,还有镶满翡翠玛瑙的手链……

“再试试这条链子,衬你肤色。”

“这是西域进宫的耳饰……你戴不上,不过可以取下嵌在腰间玉带上。”

“还有这……”

不过须臾,一身锦缎绫罗的虞藻,浑身繁复华丽。

他纳闷低头,满头疑云。

太子怎有脸说他兄长?

如今的太子,不也一直往他身上堆东西吗?

……

虞藻踩着点到达宫宴现场。

宫宴围聚许多生面孔,当今圣上尚未到来,故而现场闹哄哄的,不少官员正在谈笑风生、你来我往。

虞藻东张西望,第一时

间寻他的兄长。

明奕在一旁低声道:“东张西望的做什么?你随我来,与我坐一起。”

虞藻绷着脸蛋:“那不行,我要与兄长坐一块。”

又是兄长!

明奕咬了咬牙,他逼自己压下那股火,放低了声音道:“你唤我一声太子哥哥,我就不是你兄长了吗?”

“再说了,北凉王府的坐席,与我差不了多少。你与我坐,也能近距离挨着你义兄,都是一样的。”

虞藻神色纠结。

好像也有道理?

虞藻耳根子软,很容易被说服了。

他正要再扭扭捏捏推辞两句,软颊忽被指腹捏住揉了揉。

宫宴人多眼杂,明奕竟敢光明正大对他动手动脚。

明奕不要脸,他还要呢!

一双猫眼儿睁得圆润,泛起粼粼水光。明奕见状,低低地笑了笑:“碰不得?”

他这语气实在招人恼火,虞藻左顾右盼,见无人注意这边,便抬脚愤愤踩下。

耳畔是明奕的闷声,明奕半痛苦半愉悦道:“小藻,好会踩。”

“……你真的是!”虞藻气得睫毛乱抖,却发觉他根本不知该如何还击!

正常情况下的明奕,还不如发病时的明奕正常呢!

正当虞藻在同明奕拉拉扯扯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方才还在宴席上谈笑的众臣,纷纷起身跪拜,压倒乌泱泱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宫人簇拥间,前方一男子身穿金丝编织而成的龙袍,近日天气愈发炎热,他却穿得厚重,披了身黑狐皮锻长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

当今圣上名明凛,眉弓与眼窝深邃,却因身体病弱皮肤苍白,而透出几分斯文的书卷气息。

一双眼睛虽含和善笑意,却如深不见底的潭水,静静注视跪了一地的大臣,冷淡的威严四溢,使得周遭充盈冷峻气氛。

虞藻身边的明奕也跟着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这一声,便直接将明凛的目光吸引过来,虞藻猝不及防与他四目相对。

虞藻被吓得一瑟缩,匆忙低下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皇帝一直在看他。

所有的人都将脑袋深深压

下。

“众卿平身,今日是庆功宴,诸位随意一些,入座吧。”直到一声带着笑意的轻松男声响起,众人才如释重负般起身。

跪倒一片的人群起身,虞藻跟着抬起脑袋,便瞧见明凛还在看他,并径直向他走来。

他呆了一呆,不是他的错觉。

北凉王府得过圣上恩典,面圣时无需跪拜行礼。

可虽说无需行礼,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眼前被一个高大身影笼罩,虞藻垂下脑袋,小小声地喊:“参见陛下。”

不怒自威的天子面庞,染上几分细碎的笑意。

如看到小辈的长辈那般,明凛露出几分纵容之意:“不是说过多次,喊朕舅舅便好。这才几日不见,怎又忘记了?”

明凛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

虞藻眉尖微蹙,仔细想了许久,也没能从脑容量小的脑袋里掏出确定的画面,最终,他不想了,乖乖喊道:“舅舅。”

明凛面庞的笑意更甚,他褪下身上的披风,一旁大太监有眼力见地接过。

“怎么朕总觉得,小藻好像长高了些。”他伸手比了比,做出苦恼的神色,“是朕的错觉吗?”

虞藻倏地抬起脑袋,一双乌黑眼睛灿若星辰,闪烁显而易见的欣喜。

“当真?!”他伸手摸了摸头顶,唇角弧度根本压不住,“我、我真长高了吗?舅舅,你再帮我瞧瞧。”

小世子今日一身华服纹饰繁复,雪白额心坠了一枚幽蓝宝石,衬得他冰肌玉骨,仿若坠入红尘世间的小仙君。

但明凛总觉着,比起上一次见面,虞藻的眉眼间除却那几分懵懂稚气,又增添了几分明媚艳色。

“朕仔细瞧过了,是长高了。”明凛轻轻地笑了一声,随着距离靠近,身上散发出淡淡的中草药香,“这是为你兄长设下的庆功宴,小藻,你无需拘束,更不必拘于礼节。”

虞藻怎可能不拘束?

他一心惦记着皇位,未来会成为虎口夺食的大反派,在看到明凛时,他总会不自觉心虚、不敢对视,生怕被看穿小心思。

明凛只当虞藻胆子小。

小世子初次进京面圣时,也是这般胆小,怯生生地躲在兄长身后,似一只还没长大便被强行拎出窝的猫儿。

再一侧首,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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