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已定,穆祺果断开口了:

“东楼兄这么信得过在下,在下就和你交个底,管教东楼兄放心。”

听到世子称呼得如此亲密,小阁老眉开眼笑,连连请世子指教。

“东楼兄不知,我在西苑当值,听到陛下亲口下谕,说的是明明白白。此次改革朝贡流程是朝廷的国策,容不得窜易!”穆祺义正词严:“国策就是国策,礼部要么自己改,要么让别人改。别说只是闹一闹,就是普天下的倭人都死绝了,这事情也得改!”

如此疾言厉色,斩钉截铁,当真是令闫东楼大为惊愕,而后抑制不住,从心底生出一股热烫烫的感动来——哪怕是转述皇帝的旨意,愿意这样毫无掩饰的表达支持态度,那也是要担莫大风险的!

小阁老的主意过于标新立异,别说是礼部的腐儒,就连亲爹也不敢公然赞同,只能暗箱操作。想不到一路碰了这么多有形无形的钉子,却居然是在平素从无交集的穆国公世子处得到了支持与理解!

那一瞬间的感慨难以言喻,小阁老主动拉住世子的手,情真意切换了称呼:

“穆兄知我!在下才气菲薄,却绝不会辜负穆兄的期许。穆兄说的不错,就算倭人死绝了,这事情也得改!”

穆祺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来。他总不能承认,其实他只是要倭寇死绝,至于国策改革与否,自己并不太在意吧?

“我曾听家严提起,倭人居心叵测,拘小节无大义,时时觊觎中原;所谓畏威不怀德,禽兽之属也;这样的货色,手软不得!”他郑重道:“小阁老,你既受命接待,更该严行查访,防着他们暗地里闹出什么乱子;也能趁势推动改革,扫清阻碍。这就叫‘以查兼改,两难自解’。”

闫东楼连连点头,觉得此次拜访真的是来得对极了——“以查兼改,两难自解”,这八个字简直说进了自己的心坎里!

谈吐如此投机,他便试探着发问:“在下当然义不容辞。不过,这样的动作太过激烈,怕是要招人议论呐。”

礼部素来将朝贡视为“国家体统”,规矩严苛而又古板,哪里容得下闫东楼这样大刀阔斧的动作?即使有他的阁老父亲力保,一通弹劾也是少不了。为保万全,还是得拉勋贵世家作保,堵住悠悠众人之口。

穆祺笑了

一笑。他虽然看不惯国朝厚往薄来,外藩趁机刮油,但原也不必与使者如此计较。但谁叫诸位尊使似乎与倭寇扯上脉络了呢?那也怪不得他撕破脸了。

“古来成大事,哪里有不被议论的?”他沉着道:“一两个藩国嘛,皇上心中装着的是九州万方。这小小一点,又何足挂齿?闫兄,为了给朝廷做事,给皇上做事,我们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委屈都可以受,被议论几句又有什么打紧?为了国家大事,了不得苦一苦倭人,骂名由你我来担!”

这样的慷慨激昂,不能不激起小阁老心中的万丈豪情。他心底一热,霍然向前,紧紧攥住了穆祺的右手,再也不愿松开:

“穆兄高义,我敢不从命!”

·

因为实在是谈得太投机了,闫东楼一见如故,非拉着穆祺到自家入股的日月兴酒楼喝酒,命掌柜上珍藏的西洋白葡萄酒,各色极精致的小菜,言谈中情谊殷殷,不胜亲热。还主动与穆祺彼此探讨在朝贡上捞钱——改革——的种种手段;那越谈越有兴味,越谈越是投机,真有相见恨晚之感。

喝了几盏之后,穆祺耳边叮咚一响。他悄悄点开通知,仅仅看了一眼,便是脸色剧变,下意识站了起来:

“闫兄美意,本该领受,但在下实在有些急事——”

闫东楼愕然:“有何急事?”

穆祺的脑子被通知占个满满当当,哪里还有编造借口的余地。情急之下,干脆胡说八道:

“我家猫要生了!”

说罢,他跨过长椅,匆匆拱手,快步走出了雅间,径直冲下楼去。

闫小阁老手握酒盏,目瞪口呆。良久才反应过来。

“……果真是不可理喻。”他喃喃道。

·

穆祺策马狂奔入府,迅速屏退众人,点开了系统光幕。果然,标注“废帝搓麻”的赵菲头像一闪一闪,迅速弹出了一个对话窗口:

【废帝搓麻:我们解除汴京之围,进入内城了!】

虽然在途中早有预料,但亲眼看到这样的喜讯,穆祺仍旧是心跳如擂鼓,几乎纵声欢呼出来!

自己憋屈到现在,终于赢了一把大的!

也无怪乎他如此兴奋。他们三个大怨种被系统拉壮丁到各个世界救急灭火,虽然境遇各有不同,但其中最惨的

却无疑是赵菲。穆祺好歹在太平之世,刘礼有相父庇护,而赵菲则被系统塞进了恐怖之至的天坑开局——她依附的是哲宗皇帝的遗腹女,尊贵无匹的嫡出公主;但睁眼落地的时候,离靖康已经只有三年的光景了。

赵菲当时是何等崩溃狂乱,自然不必细数;而之后的种种挣扎,也只能用徒劳来形容——无论她用尽何等手段,历史大势浩浩汤汤,终究不以人力为转移;数年后汴京城破,赵菲仅以身免,被金军撵得四处乱窜,流离失所,困苦艰辛,难以明状;,以她自己的话说,“比野狗还要凄惨”;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不过如此。

说实话,要不是那时穆祺与刘礼已经站稳了脚跟,下了死力跨时空援助自己这位被血坑到家的同伴,恐怕赵菲走投无路,只能选一选自尽的死法,琢磨着该跳长江还是跳黄河了。

如今卖血援助两三年,赵菲竭尽心力、纵横捭阖,终于在这山河分崩的末世勉强站稳了脚跟,熬过一开始搜山检海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时光,掌握了可以自保的兵力。而今年以来,借着女真扩张过速、完颜氏彼此内斗的良机,赵菲策动两河及关陕义兵,与岳飞等通力合作,终于在战场上迎来了极大的进展。

以穆祺的估计,这大概算是宋军亡国之后,由防御转向相持的关键时机。但相持归相持,一次出击居然连汴京都拿了下来,仍然大大超出他的预料——这打得也太顺利了吧?

这样意料不到的进展,简直足以扭转宋金作战的局势;作为赵菲复国事业的原始股东,他与刘礼怎么能不狂喜?等到系统屏幕中弹开视频窗口,他立刻起立,与窗口下方的刘礼一齐鼓掌,掌声热烈而又响亮,真正不胜快意——仿佛多日来被老登憋屈的一口鸟气,也随之一吐而出了!

赵菲一袭红袍,站立于视频当中,同样是笑容满面,连连向他们鞠躬致谢:

“多谢大家,多谢大家!我刚刚抵达汴京,立刻就向大家报喜来了,也是感激大家的情谊与帮助,真正是无以为报……”

她鬓发散乱,红袍上犹有污损,眼角眉梢喜气洋洋,顾盼神飞,看来果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都没来得及洗漱便发了视频。

视频另一方人声喧哗,而赵菲侧首往外望了望,又笑出声来:“岳……几位将帅在派人维护秩序,搜捕俘虏呢!我也只

能和大家再说两句很快就要去主持战后的会议啦。”

大概是体贴穆祺的心思她及时咽下了岳帅两个字但穆祺的嘴仍然瘪了起来。

刘礼很兴奋:“‘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想不到竟然是菲菲姐你抢在前头!这是大喜事这是大喜事啊!汴京一旦收复那从此之后天下人心乃至两军的战略局势就截然不同了!”

啧啧果然是有相父的孩子像块宝。刘礼一开始连个军用地图都要看倒现在磨了几年也知道分析战略局势了。

穆祺越发心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但出乎意料赵菲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不好说。韩、岳、李诸位与我商议时的确是想以汴京吸引敌人主力借助地势打几个大的歼灭战促成敌我态势大的变化;但以现在的情形看虽然我们也打了几个胜仗但女真人的主力恐怕没有受太大的损失。他们是自己退却的。”

刘礼愕然:“为什么?”

“从俘虏的口供来看缘由不一。”赵菲道:“其一是时气不佳金军上下多有瘟疫没有什么战心。其二是金军主将完颜娄室突发重病不能视事;军心散乱难以为继。”

听到此处刘礼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转头朝穆祺眨了眨眼——虽然疾病总有偶然但完颜娄室的重病却未尝没有他们几位的手笔。当初赵菲被搜山检海追到南方随身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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