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根本不敢细看谢母的具体遗愿内容,他只是匆匆虚晃了一眼就赶紧移开了视线。
像高度近视的人摘掉眼镜扫过去,一切都模糊不清。
尽管对遗愿一无所知,陈子轻的心里依旧突突乱跳,心律不齐有些心悸,前面七个鬼魂,只有原主的遗愿是三个部分,其他的鬼魂遗愿都挺短的,平均一个,少数两个部分。
怎么第八个就,一大串呢。
陈子轻捏着酒杯的手有点不稳,他和谢母相处过四年,叫过她四年的“妈”,如果她没上他的遗愿清单,对于她的遇害,他是会伤感的,或多或少都会有点。
现在没了。
他只有强烈的震惊,和轻微的不适。
谢母怎么上他的遗愿清单了啊……为什么啊……
……
会场充斥着上流斯文的纸醉金迷,逢迎的话术,奉承的视线围绕着季家年轻家主和他的伴侣,各家族老狐狸们对他这个晚辈的俯视变成平视甚至仰视敬畏。
一道道光鲜的人影在游刃有余的社交,陈子胃里翻滚眼前发黑。
季易燃拿过他手中酒杯:“难受?”
陈子轻的脑门不停冒细汗,他想说话却张不开嘴,两片嘴皮子像是被人封住,嗓子眼也灌满了异物。
季易燃带他去餐食区,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陈子轻有点想吐。
第八个他目前都没看清内容的大段遗愿带给他的感受,和他当年初次知道要谈的三段爱情是三个发小之后的感受是一样的,他压力太大产生了生理性的应激反应。
季易燃欲要开口,几根手指握上他的腕骨,冰凉的触感把他扣紧,他下颚线条一绷,弯腰屈膝抱起爱人,阔步穿过会场朝着一条通道走去。
谢家主母的死讯在圈内隐秘地慢慢流淌,少数有心人暗中观察季太太,发现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好了起来,他们免不了会去揣测他知道了前婆婆的死,有旧情,放不下前未婚夫。
而季先生把他带离会场中心,似乎要说什么做什么,目睹这一幕的人还以为季先生不满太太对前段感情的不干脆,两人要吵架。
这会儿看季先生不顾场合地抱着他离开,大家面面相觑。
指望插一脚的偃旗息鼓了。
迟帘要跟上去,孟一堃及时拉住他,把他拉去另一条通道,在无人的角落劝他冷静。
“他不舒服。”迟帘推开孟一堃,“我去看看。”
孟一堃抽凉气,阿帘这几个月都投入在工作当中,没去找顾知之打初恋的牌局,即便在公众场合遇到顾知之跟现任,他也没感情用事的凑上去胡来。
阿帘几乎已经成功的让自己变成一个“死透了”的合格前任,现在怎么突然就旧疾复发了?
孟一堃顾不上斟酌用词,直白道:“他丈夫在,轮不到你这个前任之一。”
迟帘被戳到脊骨,他面无表情,看发小的眼神十分可怕。
“想干架是吗,行,”孟一堃脱掉西装扔地上,一边拔袖扣一边说,“我这几年被你们三给霍霍的够惨了,我他妈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摊上你们三个恋爱脑大情种,你们高贵,你们了不起,谈情说爱不是病就是疯。”
迟帘冷笑:“你惨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在季易燃玩暗恋期间给他打掩护,搞不好还给他出谋划策充当军师,把我当傻逼瞒我瞒得死死的,你在我想挖谢浮墙脚的时候用道德和友情劝我阻拦我,为的是让谢浮一个人得到顾知之,你生怕我破坏他们的感情。”
越往后说,情绪管理越走向临界点,暴起了粗口:“你他妈的给他们助攻,我捞到什么了?”
孟一堃火大,他像个被误会偏心的家长:“迟帘,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当初在小群里宣布搞基的时候,我没替你遮着掩着?没给你们敬酒没送祝福?”
兄弟俩不合时宜的翻起了旧账,一地稀巴烂。
有脚步声往这边来,孟一堃抹把脸,他捡起地上的西装,沉声对迟帘说:“这里不是教室,我们不是学生,我不在这陪你丢人现眼,要打就去休息室。”
“打个屁。”迟帘率先进了一件休息室。
孟一堃随后进去,听他说:
“顾知之不舒服,可能是从季易燃口中知道了郑姨的死。”
孟一堃的面色凝了凝,他老子发信息跟他说了,谢浮的母亲死在一处半山腰的房产里面,身上插着一把刀,被发现的人已经没气了。
“不会吧,”孟一堃有几分质疑,“老季不至于连这个事都第一时间告诉他。”
迟帘站在窗边
俯瞰灯火阑珊,玻璃上是他年轻俊美的面孔:“怎么不至于,季易燃吸取我跟谢浮的经验,结合我们的优点,踩在我们打的地基上面拿到顾知之的婚姻,他走的是以妻子为天的忠诚好丈夫路线。”
孟一堃找不到反驳点,老季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你说杀害郑姨的凶手,”孟一堃的脑中一闪而过嫌疑人,他没深入研究,“是谁?”
迟帘双手抄进西裤口袋:“谁知道。”
“不清楚是离了没对外公开,还是没离。”孟一堃拍拍西装穿回去。
迟帘拿出手机看是母亲的电话,他心里烦躁,没有接这通电话,只回了个信息:我在会场,有事明天再说。
把手机一收,迟帘眼前全是顾知之被季易燃抱在怀里,垂晃在半空中看起来虚弱无力的手。
季易燃是个死的,不知道把他的手握住。
那手晃的让迟帘碍眼,心里头发慌气息不顺,他松了松领带,转身往外走。
孟一堃喝道:“还去啊?”
“去什么,他男人在,轮不到我献殷勤。”迟帘说,“我到外面找个地方抽烟。”
孟一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劝阻,尼古丁跟烟酒都是成年人承载负面情绪的东西。
从前怎么都写不会抽烟的人,如今的烟瘾大到让他惊骇。
孟一堃给他老子打电话询问谢浮母亲的后续,谢浮人在疗养院,什么情况他不清楚,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一次都没能进去探望过。
郑姨死于非命,唯一的儿子能不能回来参加葬礼都是个未知数。
真够让人唏嘘的。.
另一边,陈子轻一进休息室就让季易燃放他下来,他踉跄着跑去里面的洗手间,对着马桶呕吐。
季易燃眉头紧锁,一下一下抚拍他起伏紊乱的后背。
陈子轻把吐出来的酒水冲掉,他脚步虚浮地走到水池前漱口。
季易燃立在他身后,透过镜子看他潮红颤动的眼尾,脸上滚落的像眼泪的水珠,递过去一块叠成方形的帕子:“回家吧。”
陈子轻接过帕子擦擦脸跟手:“现在就走可以吗,你是今晚的主要嘉宾,于情于理都应该……”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季易燃说,“你最重要。”
陈子轻坦然地抬起头和镜子里的季易燃四目相视:“我没事我就是早上衣服穿少了凉了肚子。”
季易燃低下眼眸我才接到谢浮母亲的死讯你就吐出她的全名是她的鬼魂以只露名字的形式找上你了她要你帮的忙让你有压力是吗。
陈子轻面向季易燃抓住他扣起来的大手
季易燃抱他去外面的休息室让他躺在沙发上面关门守在他身边。
“你坐这儿。”陈子轻拍了拍脑袋这边的空位。
季易燃坐过去。
陈子轻枕着季易燃结实的腿脸抵着他腹部的衬衫布料深吸一口他身上的冷冽味道闭着眼想静一静睫毛却不安分地乱抖。
有电话打到季易燃的手机上也有信息他都没处理一并被他屏蔽在外。
季易燃的喉头略显急促地滑动口干舌燥四肢发麻他该带药的。
捆绑情绪的那条线隐隐有挣松的迹象他不想步季常林的后尘不想让他的太太走上他母亲的命运。
陈子轻忽然问了一句:“怎么死的啊?”
季易燃透露了已知的信息。
陈子轻不再问别的了他也没有向季易燃解释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蹦出郑怡景那个名字。
季易燃能猜到原因他甚至还能轻易就根据这一点拓展思维。
陈子轻用力搂住季易燃精瘦的腰。
季易燃的不安因为太太这一搂消散他低声道:“原计划是会场结束以后我开车带你去你要去的两个地方还去吗?”
陈子轻想了想:“去的。”
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走一步第八个鬼魂排在第七个后面。
先把第七个鬼魂的遗愿做了吧。.
入冬了。
夜风里的凉意并不沁人心脾只觉刺骨。
陈子轻把副驾这边的车窗降下来一块风跟鞭子似的抽在他的脑袋上脸上耳朵上他被抽得昏昏沉沉了不知多久车下高架走四一大道开开停停了一阵耳边响起季易燃的声音:
“到了。”
陈子轻打喷嚏:“阿嚏——”
季易燃没责怪太太开窗吹风吹冻到了只是为他解开安全带摩挲了
几下他冰冰的脸:“喝点热水再下车?”
“好呀。”陈子轻坐起来。
季易燃打开保温杯尝了尝水温端着杯子送到他嘴边在他喝了两口摇头说不喝了以后用拇指擦掉他嘴角的水迹。
“易燃……”陈子轻看着青年。
季易燃以为他要说什么沉默着倾听不曾想唇上传来湿软的触感。
陈子轻亲完就打开车门下了车催他快点。
季易燃摸了摸唇他下车到后座拿了围巾围在爱人的脖子上面:“走吧。”.
陈子轻跟季易燃在小区的水果店买了些水果他们按照地址找过去17-1是个出租房二房东没换人他只是从年轻小伙变成了中年大叔。
二房东竟然记得那个女员工说她头发像海藻长得很漂亮
陈子轻把几袋水果拎进出租屋的门里打断二房东怀念梦中女神似的回忆:“她当年是跟她丈夫一起在这租住的吗?”
二房东说:“她没结婚哪来的丈夫。”
陈子轻被口罩遮挡的脸上露满错愕:“啊没结婚啊我看她入职档案上写的是已婚。”
“人是单身。”二房东靠着楼道的墙壁“怕被同事骚扰吧。”
陈子轻:“哦哦。”
他又谨慎地问:“有没有可能是真的结婚了孩子放在乡下让老人照看啊?”
二房东大概是想吐槽他听不懂人话胡搅蛮缠碍于他的同伴气场强大招惹不起就忍着不满说:“没可能。小子没人规定三十多岁的女人就一定要结婚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子轻立刻摆手“大叔你误会我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二房东见他态度端正友好鼻子里发出个放过他的音节:“你们走吧。”
陈子轻不能走:“能再说点她的事吗?”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听她?”二房东后知后觉地古怪起来。
陈子轻瞎说八道:“我们是为了找灵异素材。”
季先生及时附和:“嗯。”
二房东站直了:“灵异素材?什么玩意儿。”
“是这样的。”陈子轻说起科技园写字楼消失的第七
层,当年租下那层的公司全员离奇死亡,以及闹鬼才重建的事。
二房东恍然大悟:“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了,你们是电影里那种想赚取流量,跑去邪乎的地方开直播,不拍到脏东西不罢休,拍到了就鬼哭狼嚎,嫌命长非要作死的傻缺。
陈子轻:“……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二房东懒得理两个年轻人。
但同样戴黑色口罩,同样一身裁剪得体面料上等的正装,体型颇为高大挺拔的那位开口道:“劳烦配合一下。
嗓音冷淡漠然,看似是在谦和的请求,细听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二房东有种不配合就凉了的感觉。
这两人哪是找素材的主播,来头不知道多大。他一个收租的,还是别挖掘了。
“我是房东,她是租户,平时也打不了多少交道,没结婚没孩子是一定的,因为我有眼睛,结婚生了孩子的能看得出来。二房东从羽绒背心的兜里摸出一把瓜子,咔咔磕了起来,“她回老家那天魂不守舍的,说是过几天就回来。
“到月底了也没见着人。
二房东把瓜子皮吐到了身上:“我等到月初还没见她回来就给她打电话,问她继不继续租住,不继续的话,我就给她把东西打包了叫个快递寄给她,押金也不扣了,她在电话那头说话都说不仔细,不知道跟谁说什么椅子擦干净了,我要挂了的时候,她问我能不能到她老家来一趟。
陈子轻问道:“那你去了吗?
“我不去怎么能百分百确定她是单身?二房东横了一句,他没细说去了之后遇到了什么,从他脸上的血色褪去不少来看,必定不是香艳美好的片段。
他把没壳的瓜子都扔地上,大幅度地挥手:“没别的了,赶紧走,我被你们两个小子害的,好不容易忘了的事全都想起来了,今晚要睡不着了!
陈子轻表达谢意,门在他面前大力甩上,他没反应过来就被季易燃拉到后面,这才没呛一鼻子灰。
“去下一个。
“不要紧,可以晚点睡。季易燃说。.
最后一个女员工的家属在她死后卖了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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