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华闻言,侧过身,唇角噙着一抹淡笑:

“是马大人配合的好,方才多亏了马大人及时出言,否则还无法将此二人一下子一网打尽。”

马清听了徐韶华这话,却不由苦笑一声:

“我不过是鼓起一腔之勇罢了,倒不曾想到,小郎君似乎对于许青云今日所为早有预料。”

马清的目光落在徐韶华肩上背着的包袱之上,此物乃是小郎君这些日子住在县衙时,徐家人送来之物。

起初,马清并未将此物放在心上,可却从未想到,便是此物是他们扭转战局的关键之物!

徐韶华顺着马清的眼神,回身看了一眼,这才缓缓道:

“不应冤枉一个好人,也不应放过一桩罪行,或许许青云也不曾想到,他会栽在自己最初的恶上吧。”

徐韶华这话一出,马清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他沉默良久,这才认真道:

“小郎君真知灼见,我不如也。”

徐韶华闻言,只是轻轻一笑:

“马大人言重了。”

马清听了徐韶华这话,也不由摆了摆手,他叹了一口气:

“我如今只是有些可惜,许青云那样的尸位素餐之人,硬生生挤下了一位良才。

也不知当初那位被许青云顶替了名次的学子是何人,如今……又可过的好?”

马清面上浮起一抹惆怅,许青云作为原恶之初,从一开始便已经伤害了他人,如今他被自己一剑斩了,可那些被他毁了的人呢?

而徐韶华听了马清这话,却沉默了一下,这才轻轻道:

“此人,正是家父。”

徐韶华这话一出,马清浑身一震,他愣愣的看向徐韶华,而徐韶华则继续道:

“家父县试之时,祖父不幸遇难,祖母硬挺着等候家父的名次,然……家父一无所获,祖母死不瞑目,家父时年幼,茕茕孑立,无再重拾课业之心,而今只在田间地头,侍弄庄稼。”

徐韶华用平铺直叙的语调,低低的说着,可是马清却因此气红了一双眼:

“他竟然,他竟然……”

许青云毁去的何止只是一个寻常学子?

小郎君有如此高才,其父岂能差之?!

而徐韶华却平静无比,他看着马清泛红的眼,目光淡然道:

“我知这一路以来,马大人有诸多疑惑,如今这疑惑尽可消了吧?”

马清听了徐韶华这话,看着少年那亭亭而立,如竹如松的身影,一时哑了声。

他是知道少年有一副七

窍玲珑心肠的,可却从未想过,他小小年纪,竟背负着这样对于他来说庞大无比的仇人。

“那许青云被张瑞举证之事……”

徐韶华摩挲了一下指尖,唇角含笑看向马清:

“马大人应知道许青云喜欢对那些有才华的少年下手的习惯,那些少年正是成长之际,他们无自保之力,或死,或依从。

可他们便该被这样压榨欺凌吗?我比他们幸运一点,又未尝不是上天都不忍瑞阳人才遭此灭顶之灾?”

徐韶华一番话,马清只听了个似是而非,不过马清过后仔细思索,说是天意也未尝不可。

毕竟,眼前这少年,如何能算到此事能张扬至御前呢?

“小郎君说的是,关于令尊之事,待我回京定会禀报圣上,圣上定有安抚。”

徐韶华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马大人。我爹他如今已经看不进书了,他只想过段安逸日子,只不过是我这个做儿子无法容忍一个小人身居高位,张扬得意。”

徐韶华此前曾不止一次,明里暗里的探徐远志的口风,看他可有重新科举之意。

可是,对于徐远志来说,当初县试后父母双亡的沉重打击,让他已经无法提笔。

他一提起笔,便会想起娘临死前那双含着失望又担忧的眼神。

是否曾在他县试提笔之时,娘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只为等来这唯一的期盼?

可谁曾想,一切都毁了!

那是他此生最大的噩梦。

“我爹他前半生过的辛苦,本一个文弱书生,却磕磕绊绊靠着种地将我和大哥养大,如今我爹既无心科举,我也不愿逼迫,只盼往后余生,他老人家能顺心顺意,平安喜乐。”

徐韶华这话,让马清也不由一阵沉默,伤害已经造成,如今更已经过了多年,已是无法弥补,他方才所言属实浅薄了。

“不过。”

徐韶华顿了顿,看向马清拱手一礼:

“我爹他老人家虽然无心科举,可是那些曾被许青云强留下来的瑞阳学子或许不是。

学生在此,恳请马大人能奏秉圣上,查明此事,重新给那些不曾为虎作伥的学子一个机会。”

徐韶华这话一出,马清不由表情一肃,他定定的看着徐韶华,半晌,竟是直直冲着徐韶华行了一礼:

“小郎君高义,某心拜服!”

小郎君方才那话,便是在替那些学子重新求一个干净清白的身份,纵使当初那些学子遭受了无妄之灾,可他们被许青云豢养起

来也是事实,谁又能知道他们可曾借着许青云做过什么恶?

可若是此事由圣上下旨查明,那么,清白者终将得复清白,他日不拘科举入仕亦或是旁的,有圣上背书,将无人刁难!

徐韶华却是眼神复杂:

“学生只是,不想看到这世上有人踽踽独行,却要独面万千风刀霜剑。”

徐韶华话音落下,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回身看去,只见一群青年皆通红着眼,看着他。

而那为首的青年,一身着玄衣,眉目清俊,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礼:

“吾等叩谢恩人!”

随后,霍元远竟是率着一众青年,冲着徐韶华跪了下来,徐韶华面色微变:

“诸位何至于此?!快快请起!”

徐韶华随后,直接弯腰将霍元远扶了起来,霍元远本想再拜,可却无论如何也拜不下去,眼中顿时闪过惊讶之色,随后也只好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

“面如皎月,貌胜潘卫,徐小郎君,霍某等谢过您仗义执言!”

一群青年冲着远比他们年少的少年又复行拱手礼,整齐划一,可却分外虔诚,徐韶华微微一怔,这才道:

“诸君莫要如此,我想,以诸君之能,即便没有我,迟早也会脱离许青云的魔爪。”

“可若无徐小郎君在外替许青云‘扬名’我等此生无望!”

在京城时,他们这些人尚不能得自由来为自己伸张冤屈,待许青云被贬霖阳,明明知道自己的亲人不过一府之隔,可他们仍然只能强自按耐思念!

甚至,因为此地远离京城,如无意外,他们这辈子也寻不到做主之人,可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过一年之期罢了。

霍元远眼圈微微泛红,他轻轻道:

“况且,也只有徐小郎君这般聪慧,才能看得懂我赠给您的密信。”

“密信?”

马清一路跟着徐韶华倒是不曾见过什么密信,徐韶华低低道:

“是乞儿。”

“那构造图吗?本官倒是未曾看出那构造图的秘密。”

马清抚了抚须,看向徐韶华,徐韶华随后道:

“想必,从诸君知道张瑞反水之时,便已经开始筹谋了吧?”

许青云纵使心里对这些硬抢来的幕僚怀有戒备,可随着时移事易,他总有松懈的时候。

霍元远点了点头,眼神复杂的看了徐韶华一眼:

“若无徐小郎君,不日我们会拼死逃出,去京中告御状。”

霍元远说的轻松,可是语

气却带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决徐韶华闻言微微一笑:

“那么我很庆幸。能够让诸君这样的宁折不弯的忠义之士未曾殒命。”

徐韶华这话一出青年们不由沉默了一下人群中有人抹了把泪带着哭腔道:

“我们在许府这么多年还能担得起忠义二字吗?”

他日世人若是知道他们与许贼麾下生存多年又该如何看他们?!

徐韶华闻言看向马清:

“那便要请马大人出手了。”

徐韶华冲着马清眨了眨眼顷刻间马清便被青年们围了起来曾经的他们都怀有一腔热血欲忠君报国而今他们重获自由可还能再展抱复?

徐韶华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悄悄退出人群马清呼叫不得

可此时马清心里都不由得感叹一句小郎君当真是通透至极他这一退是把诸人的感激推给了自己。

而自己又岂能辜负这些可怜人?

徐韶华随后朝后衙走去今日一番折腾后衙估计已经乱作一团可许青云府邸的种种都是他欺压百姓的脂膏如何能让人趁火打劫?

徐韶华随后吩咐几个侍卫让他们负责把守整座府邸的大门就连陈舍礼仅剩的几个护卫也都被他派了任务。

那护卫首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上前问道:

“你这小郎君不怕我们偷跑了吗?”

“你那主子被压入牢中证据确凿你们这些护卫虽然听命而为可亦有助纣为虐之嫌如今守好知府府衙乃是你们戴罪立功之机。

如若你们不珍惜他日通缉榜一上凡城池而不得去凡人烟所聚之处不敢近你们可愿意?”

徐韶华语调波澜不兴可是随着他这话一出护卫首领沉默了一下冲着徐韶华深深一礼:

“小郎君吾等愿听您指挥万望他日能得从轻发落!”

“先去做事吧。”

护卫首领立刻退下而画饼都没有画完全的徐韶华只是目送其离去后这才朝着已经有些喧闹的后衙走去。

而霍元远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果然不愧是徐小郎君三言两语便能让恶人为己所用!”

徐韶华闻言看了一眼霍元远似笑非笑:

“你可是有求于我?”

霍元远呼吸一滞随后面露苦笑:

“正是许家三娘子她……是某未婚之妻可此前曾被许青云献给那陈大人侮辱某想请徐小郎君帮某想个法

子,能,能让她不要沦为,沦为官妓……”

霍元远说的吞吞吐吐,显然他是清楚大周的律例的,而徐韶华听了霍元远这话,不答反问:

“你既如此看重那许三娘子,可方才又所言你们要上京告御状,届时,又当让她如何自处?”

徐韶华言语犀利,眼神更是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而霍元远也不知为何,明明少年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可便是自己在他面前也只敢做晚辈之姿,但却心悦诚服。

“徐小郎君所言不错,我这些年在府中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此前许青云曾与霖阳同知王大人结怨,但我却因此与其搭上线,若是他日有个万一,我会请王同知替我暗中送走兰芷。”

霍元远将自己的盘算和盘托出:

“可是,方才听徐小郎君所言,我实不愿意兰芷他日也过上那样东躲西藏的日子。”

霍元远字句诚恳,徐韶华却好似没有动容一般,只语气淡淡道:

“哦?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如何以为我会帮你?”

徐韶华袖中的手指缓缓摩挲,而霍元远却只低着头道:

“若能得徐小郎君相助,此生我愿追随徐小郎君左右!”

“那我且问你,你既说那许三娘子受了侮辱,那若是将她救出来,你欲如何待她?”

徐韶华状似不经意的一问,霍元远却肃了面色:

“自是娶她为妻。”

徐韶华不语,霍元远却缓缓道:

“她很好,我初来许青云身边时,许青云为了磨我的性子,一日只给我一个馒头吊命。

而在我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她发现了我,从狗洞钻进来,给我灌了水,送了一包桂花糕,很白,很香,很甜,就像我心中的她。”

“她永远都是我心中的一捧雪,世人弄脏她,我拂去即是,如何能怪她?”

徐韶华点了点头,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现在乱起来的是哪里?”

“是后宅。”

霍元远引着徐韶华朝后宅走去,许青云倒台,这座府邸早就不是属于许家女眷的了。

这会儿得了音讯的仆人,有签短契的直接当着主子的面儿抱着财宝逃跑,平日里平头正脸的嬷嬷,大丫鬟呼喝不及,场面乱作一团。

徐韶华到的时候,身后跟了几名侍卫,他直接道:

“马大人前头事忙,倒不想小人作祟,所有强盗之举者,一应抓捕,依律处置。”

徐韶华随后直接走过去,看着那正从许夫人手上强摘玉镯

的家丁淡淡道:

“此物乃羊脂白玉价值百两依我大周律盗抢金额过十两者杖五十过百两者杖杀。你大可摘下试试。”

徐韶华话音落下那家丁冷不丁撒了手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了!”

随后侍卫趁机将一群家丁藏起来压了下去徐韶华看向许夫人拱了拱手语气平淡道:

“许青云现已伏诛夫人及许氏女眷且先留在此处听凭他日圣上降职处置。”

许夫人定了定神忽略少年过于青涩的面孔轻轻道:

“他死了?”

“死了。剑斩头颅顷刻毙命。”

徐韶华这话一出许夫人先是一愣随后大笑:

“好!好!好!死的好!当初父亲强要我与他虚以委蛇现在他该知道我当初的决定有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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