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博望苑
在思贤苑的田野间,父子二人待了足有小半天。
到处走走,看看;
分明只是踏春兴致的游览,刘荣却也受益良多。
——刘荣看见思贤苑的田亩间,已经开始出现佃农的身影,在清理田间杂草,并未春耕日的灌溉提前清理渠沟。
见到天子启和刘荣的身影,也没什么人跪地磕头、大礼参拜;
绝大多数情况,都是原本弯腰劳作的人直起腰杆,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遥遥对天子启一拱手,并语调轻松地打声招呼:陛下来了啊?
而对这稍有些失礼的拜见方式,天子启也好似完全不在意,同样是满脸笑意的微点下头,并负手走上前去。
和农人们扯扯家产,问问去年的收成,以及过去这个冬天,思贤苑的农人们过得好不好;
待有人摆脱身边人的阻止,不合时宜的提了一句‘冬衣不够’,天子启也仍是笑意不减,大手一挥,当场颁诏:吴楚乱平,天下得安,朕甚喜之;
其赐思贤苑农,户米粮二石,酒、肉各一斤,布一匹,絮三斤……
夸张了点吧?
再怎么说,那也是两千来石粮食,折钱也有十六七万,将近两个中产之家的全部家产了;
两个中产之家的全部家产,只够家庭开销?
拉车的马,用不用喂点精料,再三不五时找个兽医看看呐?
家中妻妾买点胭脂粉黛、儿女吃点零嘴?
再随便有个儿女害了病,找个大夫抓个药——区区七千钱,都未必够!
而且百石米、七千钱,还只是这么一家五十来口人的生活成本。
道理很简单;
——财富,并不会因为某個人、某个群体的贫穷,而消失在这片天地之间,而是会被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群体所拥有。
“六百石、八百石的一县主官,应该养活家里的二十口人,并给手下得吏佐准备年节时的赏钱、布匹;”
说着,天子启不由含笑侧过头,望向刘荣的目光中,更明带上了一抹自豪之色。
“若是没有麾下将帅拼死效命,那别说是建功立业了——能不被治罪,甚至是能活着下战场,都得是祖宗庇佑。”
“后来,先帝让朕组建太子卫队,朕也从这些佃农家中,挑选了数百青壮。”
买仆人、买车马,以及娶妻纳妾、兴建宅邸之类的启动资金,都还没算在里面。
···
“反观现在,尤其是先帝晚年开始,关中粮价虽偶有波动,却也大都维持在每石七十钱左右。”
便见刘荣缓缓点下头,顺势接过话题道:“但如今,九卿一年的俸禄,尚且只够家中用度,根本剩不下多少供人情往来;”
“嘿;”
到最后,听刘荣以少府瓷器来作为等价物,以‘九卿一年俸禄,买不起一件瓷器’来作类比,天子启更是莞尔一笑,自然地抬起手,在刘荣的肩上亲拍了拍,便也顺势将手搭上了刘荣肩上。
“折金才十七金,连一件像样的少府瓷器都买不到……”
“但九卿级别的高官,一年所得都买不起一件瓷器——这就有些耸人听闻了。”
“——公卿二千石一年的俸禄,应该在养活府中妻儿老小、奴仆邑从二百人之外,还能用剩下的钱,在长安附近买下二十亩田。”
“——这固然是国祚初立,百废待兴,天下又经过多年战乱,物资紧缺的缘故。”
“算下来,萧相国一年的入项,折粮米近六万石,折钱,更是高达一万万二千石钱……”
“但也正是这出奇高涨的粮价,让太祖高皇帝在不经意间,为我汉家埋下了一个小隐患?”
或者应该说:穿越者身份,为刘荣带来的优势,只有两样。
听闻此言,刘荣也大致明白了老爹想要表明的意图,便也含笑点头道:“太子私苑,可以用来安置储君的门客,以及笼络到的天下豪杰。”
“本想唤个‘武安’‘北望’之类,却是太过直白了……”
“但瓷器,终归是一件华而不实的玩物。”
“——从八百万钱,到二十八万钱,丞相的收入,已经从开国时缩减到了三十分之一。”
剩下两成,也大多是豪商巨贾,以及部分闲散彻侯。
“再者,开国之时,凡朝中三公九卿——甚至是凡二千石的官员,乃至于地方郡守,都大多是有封国的彻侯,有封国产出的租税,根本瞧不上俸禄那仨瓜俩枣。”
“但现在,别说是公、卿一级——到了先帝时,甚至就连丞相,都是关内侯临时加封为彻侯,才得以顺利上任。”
“——就挨着朕的思贤苑,名:博望。”
“这么多钱,不被少府赚回来做军费,难道要让他们带进土里、埋进墓里?”
“吴楚乱平之后,朝堂便要大刀阔斧,削夺诸侯王的诸多权柄。”
见刘荣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天子启面上笑容更甚。
“便是百石的小官,俸禄也该养得起父母、妻儿至少七口人,并尽量维持自己的衣着体面。”
天子启说:吴楚之乱平定之后,诸侯王们会越来越穷,早晚有一天,会买不起少府的瓷器。
待刘荣侧头望向自己,才悠然叹气道:“对外,太子将来的重点,是北方的匈奴人。”
“贿赂之风,必然是不可取的。”
一口气将这段话说出口,刘荣也是不由有些气息急促,便稍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
“太子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上下朝坐的马车,用不用修补维护啊?
下意识一声轻唤,却惹得天子启身形一滞;
只片刻之后,又洒然一笑,再次背负起双手,大步朝着不远处的行宫走去。
“再加上萧相国的酂侯国,食邑足八千户,每年的租税便高达粮米五万石以上。”
“故而在军中,有许多将官都会效仿吴起为士卒吸脓疮,又或是太祖高皇帝对韩信那般,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做法,来笼络麾下将士。”
——行贿受贿,哪朝哪代都有,哪朝哪代都不提倡;
只是相较于后世的朝代,汉家的情况稍有些特殊。
听着天子启将日后,自己这一朝的内治、外征掰开揉碎,事无巨细的讲给自己听,刘荣自是一阵动容。
天子启话音落下,刘荣纵是已经深深皱起了眉头,终也还是缓缓点下了头,表示自己也认可天子启这番说法。
“便是一县主官,也会在年节之时,为手下的吏佐准备礼钱,又或是肉、布之类,来笼络人心。”
“以至于彼时,担任中郎将的袁盎前去拜会时,张释之羞愧的说:做官久了,连兄长的产业都因我而骤减,还不如辞官。(久宦减仲之产,不遂)”
“千石级别的官员,则要养活一家老小五十口,在拜会同僚时置办拜礼,再给亲长时不时送去酒肉,并为妻儿置办几身新衣。”
含笑低着头,负手缓行于路上,听刘荣说起当下,汉家官员的超低俸禄,天子启本还为刘荣能看透其中的关键而感到欣慰。
作为九卿,有三五个妻妾、十来个儿女,不过分吧?
妻儿十几口人,好歹是九卿的妻小,每人给配个仆从,应该的吧?
“只不过这句话,说的并不是长安的百姓,而是单纯在说官员。”
“千石若是不受贿,甚至都还需要家中的女眷,时不时接一些女工、浆洗之类的活,来贴补家用。”
特殊的点就在于:盛行于汉家的行贿受贿之风,并不完全是官员腐败、贪婪。
诸侯王们权柄被削夺,敛财能力下降,也只会让那些不再能被诸侯王们敛入怀中的财富,流入到其他群体的钱袋中。
便说九卿,中二千石的俸禄,实俸二千四百石每年,按月发放一百石粟,外加一百石粟价值的钱,大约七千钱。
“但今我汉家,自有国情在此——贪官贪的明目张胆,清官想不贪,却也碍于生计,不得不贪。”
“便是得了先帝重用,终得以官居廷尉,秩中二千石,张释之那个为商做贾的兄长,也可谓是为张廷尉散尽家财。”
“太祖高皇帝开国之时,关中粮米八千钱一石。”
“太子为我汉家,寻了个好财路。”
“既然都是‘自己人’,那自然不需要吝于赏赐,甚至是三不五时来看看他们,也完全是题中应有之理?”
“权柄没了,诸侯藩王的财富,便也会慢慢变少,直到有一天,也和长安朝堂的九卿一样,连一件瓷器都买不起。”
刘荣承认这一点。
“——先帝时的廷尉张释之,是訾官为骑郎,在被先帝赏识之前,愣是做了足足十年的郎官,都没能得到调任。”
“——过去这几年,少府凭出售瓷器所得的利,几乎能承担朝堂平定吴楚之乱的一半支出。”
“——士卒尚且如此,自更不用多提将官;”
得了赏赐,农人们面上的笑容,只愈发带上了几分幸福,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只是相较于先前,此时的天子启,脸上分明多了几分自豪之色。
沉吟措辞片刻,便继续道:“凡太祖高皇帝一朝,关中米价多为每石二、三千钱;”
“丞相尚且如此,其余公卿,乃至于那些千石以上的中层官员,自然更是少有彻侯。”
“因为单靠俸禄,官员们别说是迎来往送了,甚至就连自己家中的妻儿老小,都未必能养得活。”
“对内,第一个要做的事,就是矫正我汉家的受贿之风。”
再说剩下的俸钱七千钱;
“待彼时,少府的瓷器,恐怕就会有价无市,纵是作价千金,也很难找到买家了……”
作为少府瓷器项目的第一责任人,刘荣也同样清楚:过去这几年,少府瓷器超过八成的客户,都是汉家的宗亲藩王群体。
“在收紧官员收受贿赂的口子前,太子先要解决官员俸禄,不足以保障官员生活的问题,从源头上,解决官员‘不得不贪’的困境。”
如是想着,刘荣便也将思绪收回,做出一副‘瓷器没人买了,确实很让人头疼’的严峻之色。
“——如今,负责宣室殿防务的禁卒,便基本都是出身于思贤苑,且给朕作为太子亲卫的人。”
“——哪怕是按二千钱来算,萧相国一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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