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声笙犹豫片时,起身给宋安开了门。

浓郁的皂香扑面而来。

这男人已拢起长发,换了一件乌色麻衣。衣裳不合身,松松垮垮的,显得他身子更加单薄,不过,他的气色似乎好了些,青紫的脸上多了一抹粉红。

林声笙不觉朝他下身瞥了眼,想起那句“你都看到了”,略感烦闷,她那是为了救人,医者面前本无男女,而且她才不愿看他,她救他脏了眼,又该找谁评理?于是,她挤出一个笑,若无其事地问:“大师兄找我可是有事?”

“我,我……”

“嗯?”林声笙心虚。

“饿……”

“啊?”

“我,饿,了……”

“……”林声笙这才记起宋安已有三日未进食,脑中关于原身日日烧饭煮菜的记忆涌了出来,下意识想去给他熬点米粥,然后立马将这屈辱的念头逼了回去。她并非丁乙门的林声笙,休想再让她伺候那三个有手有脚的大老爷们。

眼前,宋安虚弱的身影略略晃着,彷佛下一刻就会晕倒似的。

林声笙便又想,罢了,凡事都得讲究个循序渐进。她穿越之事太过诡异,绝不可令他人察出端倪,原身一向任劳任怨,若她此时拒绝宋安,必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她道:“大师兄,你先坐着歇会儿,我这便去给你做些吃的。”

言罢,她凭着记忆出了门,走进破小的院子,然后右拐寻到了丁乙门的伙房。

伙房简陋,却干净整洁,一看便知,此处从未有男人来过。她撸起衣袖蹲下身,熟练地择菜,洗菜,切菜,一气呵成,待手里的活儿告一段落后,起身活动手腕、伸展筋骨,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布隆冬的身影,不觉吓了一跳,叫出声。

“别怕,是,我。”

又是宋安!

林声笙定了定神,向门口看去,宋安背光而立,只能看清一个明晃晃的瘦长轮廓,她语气不快:“大师兄,你到这儿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在屋里歇会儿吗?”

宋安启唇,合上,而后又启唇:“我……帮你。”

“帮我?烧菜?”

“嗯。”

林声笙的确想有个帮手,却不希望这帮手是个瞎子,摆手道:“不可不可,大师兄还是回去罢。”

“为,为何?”

为何?当然是怕你眼瞎惹麻烦。可实话讲不得,林声笙便随口胡诌:“圣人常言,人各有所长,大师兄之长不在灶台之上。”

“那,在,在哪?”

林声笙哪里料到宋安如此难缠,一时语塞,没答出。

“师,师妹,若讲,讲不出,师兄,便,便,进来了。”说着,宋安迈过门槛,一步一步,徐徐而来。他未拄盲杖,未扶墙,走路也稳当,若不是仔细观察过他暗淡的眸子,林声笙定瞧不出他是个瞎子。

待宋安行至林声笙跟前时,精准地停下了步子。他比林声笙高出整整一头,离着近了,哪怕他极瘦,仍有些许压迫感。

林声笙觉得别扭,抬眼瞅他,恰好看到他滚动的喉骨。这个男人竟在咽口水,好似很紧张。林声笙顿悟,原来并非原身与大师兄有一腿,而是这瞎子单相思。

无业中年落魄潦倒死宅瞎汉,日日觊觎隔壁青春靓丽乖巧美少女。

林声笙脑中冒出这么一句话,她忽而感到不适,十分不适,扔下一灶台青菜叶子,逃也似地躲进了屋。

*

之后两日,二人的吃食皆由宋安所烧。

他敲门,但屋里头的人不肯出门,便只好把食物放在门口等她去拿。

林声笙夙愿得逞,非但没伺候人,反而还让人伺候,她心里舒坦,吃得多,睡得香,才两天人就红润了不少,直到第三日,小院的大门被“咣咣”拍响,将她的悠闲日子拍出一个大窟窿。

宋安趴在林声笙窗前,告诉她有客人来了。

林声笙恍然惊起,意识到丁乙门其实是一个靠接活儿算命为生的小商铺,那么这客人便是她的衣食父母。

她赶忙打起精神,将眼睛强行眯成月牙,捋了捋从额头滑落的碎发,一路小跑奔至院门,抬闩,开门,探头。

来人五大三粗,油光满面,头上包一布巾。

林声笙左右寻思一番,这是城南的刘屠户。

刘屠户手里提着一块五花,打眼一看,白多红少,林声笙却十分知足,毕竟丁乙门穷苦,肉这种宝贝可不是每日都能见到的。

“刘老板,您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着东西呀?”

刘屠户笑容憨厚,道明来意。

他此行是为道谢。

前些日子他身上祸事频发,白日生意摊子遇贼丢了东西,夜里后院走水财物受损,家里三岁冒头的小娃娃还中了怪病,一入夜便高热不退。

原身林声笙在猪肉摊左右徘徊,犹豫买还是不买时,见老板印堂乌青,神色萎靡,便好心凑上前,道:“我看老板脸色不好,想必近来定是多灾多难,如若不嫌,小女愿为老板算上一卦。”

此话戳到了刘屠户的心窝子,可他见那说话之人年纪不大,还浑身透着干锅土豆和白菜大包的浓郁气味,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能知天命的大师,便斜眼道:“算卦阔以,卦钱木得。”

林声笙羞涩脸红,指着摊上出油的后肘子肉,细声细气地回:“我不要钱,我只想用一卦换您一肉。”言罢,她抬眼望天,太阳偏西,居坤位,正处未时,遂以时辰起局,卜出冲煞一卦,“因老板家中南墙挂有废铜烂铁,犯了白虎煞,影响了风水,这才冲了气运。”

刘屠户一听,直觉晦气,他从未在家中见过废铜烂铁,更别说将那破烂玩意儿挂上墙,便将林声笙臭骂一顿,连块肉丁都没肯分给她。当晚,刘屠户回到家,心里不得劲,特意绕去后院瞅了一眼,发现南墙上不知何时多了几串白色风铃,他走近细看,风铃上锈迹斑斑,风吹过时,铃声也不再清脆,若说这是些废铜烂铁也不足为过。

原来,一个月前,刘屠户妻子带娃出门时捡到几串风铃,娃娃稀罕,爱不释手,可其妻嫌吵,又不忍惹娃娃哭闹,就将风铃挂到了后院。后来,娃娃有了新耍物,渐渐忘却了这曾经的宝贝,不再把玩。而那风铃本就是被人丢在街上的,十分破旧,又经过一个月的风吹雨打,便成了如今废弃的摸样。

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刘屠户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翌日一大早就跑去丁乙门赔礼道歉,还像请神仙一样把林声笙请回家,求她为自个儿的小院子作法驱煞。

难得有生意,林声笙不计前嫌,于正午之时,连饮三碗烈酒,嘴里振振有词,以手为剑,作武松打虎状将那风铃斩下南墙,随后又在院中艮位大摆奇门遁甲生门阵,嘱咐刘屠户早晚跪拜、上香祈福,还承诺他最多七日,即可见到成效。

生门阵落地次日,刘家娃娃怪病痊愈,之后,刘屠户诸事顺遂,连猪肉摊的进账都增多了。

这便有了眼下的登门道谢。

刘屠户:“大师法力无边,帮俺消灾解难,俺无以为报,家里刚杀了猪,请大师尝尝鲜。”

“呵呵呵……”林声笙掩面挡住露出的牙花子,“刘老板,您也太客气了,先前您已经付过银子了,这让我多不好意思呀。”她一面说,一面眯缝着眼将五花肉接到手里。

刘屠户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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