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躁,暖风熏人。大半天时间过去,在连清的修整打磨下,厨房终于恢复了原来的光景。
虽然墙壁上被熏过的黑烟无法消除,但比起以前,整个房屋结构结实了不少。
一切处理妥当后,连清洗净手,从药箱中取出一排银针,开始第一次帮我解错花愁之毒。
少年手起针落,准确无误地朝我手腕、脖颈、头顶几处大穴扎去。
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紧接着,内力开始源源不断从丹田处涌出,如细丝般游走在周身经脉。之前那些乱窜的气息也逐渐平稳,仿佛被引入一条宽阔的大道,有序前行。
我心中大喜:“连医师,有效果!”
连清闻言,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自此,每隔两日他都会花一个时辰为我针灸,再配合他特制的药草每晚煎服,我感觉体内先前暴乱的内力日趋稳定。
往常不管风霜雨雪,只要我还能动,早晚必定会花半个时辰练功。如今因这错花愁极为难解,连清再三叮嘱:解毒期间不可使用武功,否则容易功亏一篑。
我只好忍住手痒和浑身的不自在,不再练习。可以说,自从进入杀手组织以后,我从未有过一刻如同现在一般清闲,简直可以用“无所事事”、“闲得长毛”来形容。
且连清白天通常会上山采药,早出晚回,我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呆在小木屋,无人说话,无事可做,便更觉枯燥乏味。
第四日清晨,迷迷糊糊中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我翻身下床,打开木屋大门,一个箭步拦下了睡眼朦胧、还打着哈欠的小医师,“采药去?一起?”
连清感动于我的仗义陪同,非常细心地教我辨认草药,告诉我每种药材的功效与作用。
我假装认真在听,其实心中早已了然。杀手组织是会教习一些基本医术的,简单的草药我自幼识得,此外空闲时,我也会认真钻研医书。
这样做不仅是为了早日通过杀手组织的等级考核,更因为在危机重重的杀手生涯中,多识得一味药草,多学一点保命技能,或许就能多一份生还的希望。
连清见我“天赋”过人,一点就通,觉得我有学医之才,于是更加细心地教学,甚至把他珍藏的医书同我分享,可谓是毫无保留。
我感动心虚之余,更加确定眼前少年不是普通人,他对医术的理解和造诣远超常人,它日若能遇得机会,定能名满天下。
连清没有种菜,且山下集市又离此处太远,所以大部分时间,我们的饮食非常简单——白粥白饭配上各种野菜菌子,循环往复。
时值八月,草木繁盛。马齿苋、野苋菜、地皮菜等野菜遍地皆是,随便出去溜一圈,就能看到地上一丛丛肥厚鲜嫩的青绿。
随手一采,收获累累,拿回去不管是用烈火爆炒还是简单凉拌,都极为爽口。
连清对吃食似乎没有太大的讲究,用他的话来说——一日三餐能吃饱就行。
而我,自幼嘴就被养叼了,除了在莲寿寺那两年,其它时候,吃食这块从未短缺。
幼时是秦府的小姐,吃穿不愁;去了绿舟以后,组织对长个的孩子还算优待,伙食也挑不出毛病;能单独接任务赚酬金以后,那就更不用提——成日里打打杀杀已经够累的了,好酒好肉自然每顿都少不了。
因此,山野小菜虽好,也禁不住天天这样吃。
新鲜感一过,吃饭于我而言就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每到饭点,我只感觉味同嚼蜡,嘴里能淡出鸟来。
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去打猎什么的,但连清总是反复强调——解毒期间不可用武。我生怕一时疏忽,下意识用出武功,那错花愁便真的再也别想解开了。
这天傍晚,连清和往常一样,端出了一盘炒菌子、一碟凉拌马齿苋。
我站在饭桌前,俯视着这日复一日、别无二致的吃食,只觉胃里一阵抽搐。
思虑半晌,觉得有必要找时间同小医师说一下,我准备近期下山一趟。
晚湘村的酒楼虽不算好,但至少比顿顿都吃野菜菌子来得强,实在不行,买些鸡鸭鱼肉回来自己烧,也可以解解馋。
思及此,我加快了扒饭的速度,恨不得立刻就飞下山,大快朵颐一番。
许是我动静太大,连清频频投来探寻的目光。
不想让他对饭菜起疑,毕竟大热天的烧火煮饭已属不易,再挑三拣四多少显得我有些不识好歹。我抬头,竖起大拇指道:“好饭,好菜,好吃。”
连清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盯着我看了半晌。
我夹起一筷子脆嫩的马齿苋,豪迈地塞入口中,以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昏黄的油灯下,少年眼睫微颤,他时不时放下手中白瓷花碗,看看我,又看看面前的饭菜。
这有些反常。
平日里,他吃饭总是专心致志,粗茶淡饭也是细嚼慢咽、甘之如饴,仿佛面对的是精心烹制的八珍玉食。今日却明显感觉他食欲不佳,似有心事。
我没有多问,毕竟忍着恶心将不喜欢的东西吃完,已经用尽了全部心力。
连清终于心事重重地放下了碗筷,我火速起身,收拾好桌面,拿着脏碗去河边清洗。
夜里,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朦胧夜色,清晰地听着肚中传出“咕咕”的抗议声。
一夜浅眠。
第二日天还未亮,突然听到隔壁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上次修缮厨房时还剩余一些木材,连清用它们东拼西凑,打了一张木床,自此夜里便在厨房歇下了。
这个点,他出去做什么?采药吗?
若是去采药,今日为何不喊我?
结合他昨夜奇怪的表现,一个不好的念头突然在脑海中浮现:连清莫不是不想帮我解毒了?打算趁着夜色偷偷溜走?
思及此,我火速穿衣起身,悄悄尾随他身后。
晨光熹微,东方欲晓。八月的夜风有些微凉,迎面一吹,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少年穿着单薄的外衣,手提竹篮,步履轻快地朝着河边走去。
河水在晨光照耀下,泛起银白碎纹,好似万千碎钻洒落其中,波光闪耀。
连清在河畔停下。
他俯身,将竹篮往地上一放,然后解开了外衣。
我心中一紧,赶紧转过身去。大清早的,这是来河边洗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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