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很急,纷纷扬扬洒了一地,不过半晌,林中地上蒙了一片雪白。

应玉堂拍掉头上落的雪,扬唇笑起来,真是个好兆头,这场雪一下,看他还往哪里藏。

刚入山时行进速度极其缓慢,躲开几处陷阱后渐渐熟悉起地形,找到人只是早晚问题,但她还是加快脚步,因她答应了卫湃,要在天黑之前带人回去。

回去晚了掉面子,像是她说大话一样。

哈一口热气暖暖耳朵,贴上面颊,估计卫湃此时正端着热茶,垫着棉垫赏雪景。

她也要赶紧将人抓住回去喝茶。

握紧手中弓,眼底含着一股清傲犀利的锋芒。

家仆坐在车厢中,看向目不转睛注视山林的公子,哈出的白气像是要凝结成霜,车板和马背上落了一层雪,好在雪已经停了。

这公子倒是好心,看雪下得大了便叫他也坐到车厢中,自己守在门边只为能看清通往山林的路,是很担心那位姑娘吧。

可他听说,那姑娘功夫了得,不是普通人。

家仆钻出车厢掸落马背和车板上的雪:“公子,雪停了。”要不然就先回去吧,看他穿得那样单薄,连件披风都没有,脸和手都冻红了。

“再等等。”卫湃以为家仆受不住,便要他上车厢里去避风。

家仆摇摇头,抄着手藏在棉袖中,下过雪的空气清冷冷的,反倒将薄雾带走。

应玉堂冒着热气,额上细汗来不及擦,加快脚程,一根藤蔓绑住身后的人,拽着走出林子,唇角的笑在看见杨家马车时更明显了。

身后的人被拽得一个趔趄,嘴巴被绑着只能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这就是那人。”邀功似的将人带到卫湃身前,不怕他耍花样,五花大绑的结结实实,仅剩两只脚能走路。

卫湃盯着她那双亮得像是璀璨星辰的眼,漾起一丝清浅的笑:“应姑娘武功卓绝。”

这句夸赞她很受用,应玉堂眼神闪躲,面颊悄然爬上一抹绯色。

“咳咳,公子、姑娘,咱们回去再问话吧,这天色不早了,回程还有一段路呢。”家仆忍不住提醒,这荒郊野岭大雪地里,他是一刻都不愿多待。

审犯人办案子的事归卫湃管,反正人已经抓回来了,应玉堂没心思掺和,正好借着卫湃忙碌的时候四处转转,去找一找藏宝图碎片。

杨府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婢女们穿着桃粉色的袄子来往在厅堂与后院间,天色将暗,院中的荷花灯被点燃,映衬着昏黄的天际。

杨府柴房外守着几个家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屋内,生怕卫公子有个闪失没办法和老夫人交代。

地上的人被藤蔓捆绑的非常结实,袄子都被勒出痕迹,脸上有擦伤和青紫,嘴里的布被拿出来‘呸呸呸’吐了几口,咳嗽得脖颈涨红。

待他缓过来,目露警惕。

“你们是谁。”男子嗓音粗哑低沉,奇怪的声调,或许是许久没开口说过话的缘故,身上的深灰色袄子缝缝补补打满补丁,脚上的靴子是灰色的兔毛。

“不知道我们是谁,为何要跑?”卫湃冰凉冷淡的声音,伴着深不见底的眼神,惊得地上人不自觉打个哆嗦。

咬紧牙关不出声,扭过头态度抗拒。

卫湃并不急:“是有人给你递消息?”

男子猛地把头扭回来,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藏在凌乱长发下的眸子映着诧异。

即便一句话不说,卫湃也知道他才对了。

否则,不可能在他们到达之前,就能察觉到并逃入山林。

“想必你也清楚,我们找你只为十年前一桩旧案。”

男子挣了挣身上捆绑的藤蔓,奇怪的是越挣越紧,抓他的那个女子说,这是她特有的绑人绳结,谁都解不开,一路上酿酿锵锵被拽着走,被关进这柴房中使劲浑身力气也未挣松一丝一毫,藤蔓像是要勒进袄子里一样。

卫湃任由他挣扎许久,冷眼站在一旁看着。

男子脱力般瘫坐在地上,逐渐认清状况,若不是有同样武功深厚的人来救他,恐怕难以脱身。

“十年前的什么旧案?我……我不清楚。”男子目光游移,还心存侥幸。

“圣上重提当年周家旧案,有翻案之意,已有确切证据才找到你,不要做无谓挣扎,你交代些什么,关乎定罪轻重,你要想清楚。”

家仆搬来椅子和茶桌,卫湃叫人给地上的男子喂了一盏茶:“考虑清楚了就说吧。”

男子眼中充满迷茫和犹豫,似乎在思考一个艰难的决定。

还有人能来救他出去吗。

他自认为隐藏的很严密,没想到还是被人找到了,那张纸条插在箭矢上穿梭而来扎进木屋门框的时候,他心底的大石头罕见的落了地。

如那张纸条上写的一样,有人找来了。

只不过,没想到他即使入山也未能逃脱,是他大意了。

“周家旧案……你们要问什么?”

“十年前,在周家搜出写有大逆不道之严的污物,一个沾血的木牌,那是否与你有关?”卫湃已重新整理案件,发现许多遗漏之处,卷宗上有改动的痕迹,当年审理此案的官员都已调任或病逝。

想来是有人从中阻挠,不愿当年事再被提起。

“你是官府的?”男子看不出眼前锦服男子的身份,试探着问。

“是。”卫湃淡眸轻抬:“现任大理寺少卿。”

男子短促的呼了一口气,凉风从窗下透进来,在柴房里转了几圈,将仅有的一丝温度带走,面颊白了白:“那一年,我是周家一个不起眼的家仆,负责洒扫搬抬的粗活,恰逢庆典举国同欢,周府上下都要洒扫,接连忙了几日。”

“那两日累极了,全身酸痛到爬不起来,还要继续搬花瓶,这就导致出了岔子,花瓶一时没拿稳落在地上摔出裂痕,不光会被罚,还会被遣出去。”

“至于那块牌子,我并不清楚是什么,那人戴着狐狸面具,给我的时候还有一锭金子,那金子被我埋在那个小木屋的树下,事情过后,我想要花出去,走远一些买个宅院好好过日子,不去想周家的事。”

“可那金子一露面,就有人要抓我,四处躲藏像是过街老鼠,开始后悔当时犯下的错,就算周家不要我,去别人家做工不是一样嘛。”

又是狐狸面具。

卫湃面不改色猜想着什么:“那个人有什么特征?还能认出他吗?”

男子仔细回忆后摇摇头:“记不清了。”

“你是周家的家仆,却如此轻易就听信别人的教唆?”卫湃并不完全相信他说的那些。

男子稍微坐直了些:“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又身在大理寺,家中琐事想必无心经手,不懂也正常……像是周家那样的府邸,金玉其外徒有其表,若是平白养这许多家仆是吃不消的,因此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雇佣……家仆们都是借来借去的。”

卫湃看向守在门口的几人,家仆们点点头:“他说的确有此事,就连府上,也是时常雇佣的。”

“公子不信?”男子眼珠快速转了转。

卫湃心存疑虑,如若凭着这么一个家仆就能搞垮甚至诬陷周家,未免太荒唐。

这样漏洞百出的案情,难道圣上丝毫没有察觉?

“接着说。”声音冷冽道。

男子嘴角一撇:“拿到那块木牌后,趁着府上搬东西的时候偷偷放到书房中,然后便等来了周家降罪的旨意。”

“你是如何在官兵重重把手下逃出周府的?”

听见问话,男子目光投向地面,似乎在回想,一时间想不起来。

卫湃眼中一冷,他方才说起那些细节娓娓道来,如今竟回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逃出的了。

可笑。

没有继续审下去的必要,卫湃将茶盏放下,站起身:“既然不配合,那就转交狱中去审吧。”

地上坐着的男子呼吸一滞,瞳孔微缩,长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手臂也跟着轻微的颤抖,怔怔的样子似乎想起什么来,面颊的肌肉颤了颤,还是低下头,就像是认命了一般。

也罢。

待他到狱中,自然会有无数种办法叫他开口,尽管那不是他审案的方式,但此时除了非常手段,还真是找不到其他突破口。

应玉堂翘着腿在院中的石桌上扒开一只荷叶烤鸡,香味飘散,肉嫩肥美。

“回来了?快来尝尝。”见到踏进院门的卫湃,应玉堂笑着招手。

撕下一只鸡腿咬一口,另一只手抓着递过去。

卫湃看到并未接过鸡腿:“哪来的?”

不吃算了,应玉堂知道他注重礼节,不可能像她一样大口吃肉,两个鸡腿她都吃掉。

“街上有一家专门卖荷叶鸡的铺子。”

卫湃知道她一向抠门,一路乘船都未见她买些什么,衣衫单薄也不知加一件袄子,今日怎这般阔气。

应玉堂与他相处久了,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卖荷叶鸡的婶子年轻时曾在周府帮工过,提起旧事不免唏嘘,说是周府当时外表阔绰,实际上内里亏空,根本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气派,甚至许多家仆都是雇佣来的,还有借来的精贵瓷器等。”

她去买这只荷叶鸡耗费接近一个时辰才与那大婶拉近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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