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笑了笑,并未再搭理她。

他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瓶,将白色的粉末撒在青团之上,很快粉末便溶于青团之上不见了踪迹。

收起瓷瓶,他对亭外的婢女道:“将这盘青团送到苏公子房中。”

原本陷入自己情绪无法自拔的沈持玉在听到‘苏公子’三个字时蓦然回了神,她之所以能做出令于洋满意的青团只因她吃过,清明时苏淳曾带了一盒青团给老夫人尝鲜,她吃过一枚。

难道苏淳也被关在这里?

她猛然惊醒,急声道:“你方才在青团上倒了什么药粉?”

于洋冲婢子挥了挥手,婢女立即端着青团退了出去。

沈持玉想要阻止却被人拦住去路,她虽然不喜欢苏淳,但也不想他出事。

于洋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背对着她望向远处一脉浮绿山峦。

“我少年时曾因行骗被人追杀,落魄潦倒之时有个女童给了我一盘青团,那是我记忆中最好吃的味道,也是人生最晦暗之时遇到的一束光,我吃了青团本想将盘子还给她,向她道谢,可是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他自然不指望沈持玉会给他答案,只是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山野,嗤笑道:“她说那青团一股馊味早就坏了,她怕吃了会中毒。”

沈持玉不知道绝望之人在看到希望后被打碎是什么滋味,但他一定很难过,不然也不会至今都记着那味道。

可这跟苏淳有什么关系?

她心口一跳,道:“给你青团的女童是苏淳?”

苏淳容貌秀丽,声音介于男女之间,她早先便有所怀疑,如今听于洋这般说,第一感觉便是苏淳。

于洋转过身冲她凉凉一笑,“是啊,所以我也想给她一次机会,看她能不能活下来。”

尽管他是笑着的,可沈持玉从他的面容上看到了彻骨的悲凉。

他真是一个可笑又可悲之人,幼时的点滴都记得这般刻骨铭心,如此睚眦必报,又何尝不是为了保护幼时孤苦无依的自己。

沈持玉被带了下去,临走之前于洋冲她笑了笑,“好好看一看明日的初阳,日后怕是没机会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杀她了吗?

可是为什么?

她只是个普通人,她也会怕死,知晓自己活不过一日那刻,先前所有对宋冀年的猜忌,对苏淳的担忧都不重要了。

她只想好好活着,外祖父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她一定要活下去。

“求你放过我……”沈持玉因为惊惧害怕而颤抖,她放弃了尊严,朝他求饶,眼泪一颗颗砸下来,她不想死。

于洋却无动于衷,依旧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出神。

再次被关入房内的沈持玉失去了冷静,她拼命地砸门,可无论她如何呼喊也无人应答。

她从未如此失态过,心中的惊惧害怕让她无法维持往日的端雅,她在屋中走来走去拼了命地想到逃出去的办法,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眸中噙着泪水呆呆坐在窗前,看夕阳一寸寸消失在窗棂之上。

直到一声尖利嘶喊划破夜的寂静,紧接着便是纷乱的脚步声,顷刻间火光照亮了黑沉沉的夜。

沈持玉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

被火烧过的廊庑黑漆漆的,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风呼啸而过,穿过碎瓦颓垣,声音凄厉犹如鬼啸。

红豆回来禀报沈持玉被黑衣人抓走了,宋冀年当即便猜出幕后之人是于洋,可于洋明明答应自己杀了她,为何人没死却被他带走了。

他摸了摸怀中的账本,有些心乱如麻,账簿的破译之法只有苏淳和沈持玉知晓,两人都落入了于洋手中,他手中的账簿失去了作用。

而秦王那里已然怀疑他图谋不轨,但王娘子已经死了,除了宋仲秋之外没有人可以证明他去过后厨。

为今之计他只能投靠于洋,任他趋势。

但戏还是要做足的,他回到寝房沐浴更衣,待将自己收拾妥帖,他匆匆赶到陈府求见秦王。

他焦躁地在前厅等待,可等来的却是秦王不在府中的消息。

“秦公子有没有说去了哪里?”宋冀年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没料到对方竟真的给出了回答。

下人道:“好像是去了雪窦山,听说那里明日有观音法会,我家陈老爷也是要去的。”

宋冀年猛然醒悟,他真的是忙昏了头,明日就是观音法会,高鼬也会去,此前秦王还特意叮嘱他那天多带些人马上山。

他直觉明日的观音法会将有大事发生,回去一路上都在盘算着将县衙的差役全都带上,如何如何布局,正想着忽然鼻端嗅到一股香味,他偏过头见是一个馄饨摊子,里面坐着三两食客。

说起来自中了进士之后他再未吃过路边摊贩的小食,并非是嫌弃味道不好,是自持身份不屑于与百姓同桌而食罢了。

摊贩老板正好端着一碗馄饨从他眼皮子底下走过,半透明状的小馄饨在清汤里翻滚,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正欲离开忽然听到桌旁两个食盒的谈话声。

“听说先前丢失的那些孩童并非山中野兽所为,而是……”说到此处食客刻意压低了声音。

宋冀年不由停下脚步走到最近的空桌前坐下。

“是那位高税监命人抓了男童。”

“他抓那么多孩童做什么?”

“现在街上都传遍了,说是高税监听了道士所言,拿孩童的脑仁做药膳进补,他这么做是为了生根……”

“什么生根?”

听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人手指了指他的□□他才恍然大悟。

先是震惊而后讥笑,更有人大怒不已,直呼惨无人道。

宋冀年同样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地走到那人跟前道:“你这话都是听谁说的?”

他神情有些凶悍,被问到的人有些莫名其妙,但仍是梗着脖子道:“现在整个奉化都传遍了,不信你去街上随便抓个人问问,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这位客官您吃些什么?”老板见他神情有异,生怕二人动起手来,连忙将人拉开。

宋冀年也着实有些饿了,他道:“一碗馄饨,一盘煎饺。”

很快老板便端着一碗馄饨送到了他手边,老板放下馄饨正要走,宋冀年忙摸出一角碎银子放在桌上,道:“老伯与我说说这孩童失踪之事,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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