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又不算很陌生的一张脸。

在她掌握的那份病例资料,右上角被相机定格的男孩子,稚气懵懂的一张脸。

乌黑的发,圆亮的眼,鼻骨优越。

蓝色幕布,白色衬衫,黑色背带工装裤。

下半身或许会搭配相得益彰的长裤。质地垂坠柔顺,黑色面料富有光泽。

再穿一双软底小牛皮鞋,像个优渥家庭长大的小少爷。

她自己都诧异,为何会有如此具象的画面?

难道是那衬衣?

这不是寻常牌子,而是英国一家以绅士童装闻名的品牌,标志性的双拐杖交叉,悬空的黑色礼帽,构成右胸口袋的刺绣徽章。

还是他洗得干净柔软的额发?

那样童稚单纯的脸,怎么会、怎么会——

关于闻希的背调,清晰地写明:父母早亡,兄长拉扯长大。

幼年患病,常居医院。

那是她,不曾意会、无法意会,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生。

拥有这样人生,这样充满消毒水、蓝色口罩、灰白大褂,绝望到没有未来的人生的孩子,缘何会露出不谙世事,天真明媚的笑?

眼前瘦骨棱棱的小男孩,更符合背调黑白行文中的刻板形象。

瘦,是她对他最为直观的第一眼印象。

她目光难得无措,从他因为疾病而面黄肌瘦的面颊扫过,错愕地落在他吊着留置针的手背。

手背皮肤不正常地鼓胀,青色血管和筋骨嶙峋,像要挣脱薄薄的一张皮肤。

最后,她仿佛被某种虚无的力量定住了,久久地凝定他的左腿。

没有。

空荡荡的蓝色裤管,暑热消散的晚风游走,吹起无力而茫然的弧度。

不知过了许久。

“对不起。”他微弱地提了提干裂苍白的唇角,怯弱地笑:“是我认错人了。”

宋昭宁望向他身后,推着轮椅的护工,声音莫名地哽了。

“不。”

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小男孩摇摇欲坠的心旌重新竖稳,他那双微微湿润的、仿佛克制什么情绪、黑白分明的双眼,流露无法掩饰的高兴。

宋昭宁把声音落得很轻:“你没认错人。”

小男孩搭着轮椅控制台的手指蓦然蜷缩,他舔了舔下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年纪不大,生病多年,和社会脱节严重,不知道成年人的久别重逢总冠冕堂皇。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却又担心她因为耐心告罄而走远,话语抢出唇齿,他磕绊地说:“昭昭姐姐……你、你过得还好吗?”

宋昭宁不是听不出他语气中微妙的停顿。

在昭昭姐姐的后面,应该还有一句话。

提步时,裙摆柔和荡漾,如世界上最明净纯粹的海。

她蹲在小男孩身前,将他戴得歪了些的针线帽拢正,露出和闻也极为相似的眉眼。

“我很好。”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可不知为何,闻希听得出她尾音不受控的轻颤。

就像某种,深重而无法挽回的遗憾。

“我很好。”

宋昭宁又重复一遍,她屈起手指,指尖似有若无的馨香,医院统一批发的廉价洗手液,粗糙滥制的人工香精,闻希怔了片刻,想起很多年前。

那真是很多年前了。

闻希被顾正清带到宋家时,只有四岁,半记事半懵懂的年纪。

或许是因为父母双亡,过早经历众叛亲离,闻希远比寻常四岁小孩懂事。

他对宋家的第一印象,不是城堡似的庄园,不是一望无际的草场,也不是为了迎接女主人再婚而举办的盛大晚宴。

而是宋昭宁。

公主般,众星捧月的宋昭宁。

来之前,顾正清事先提过这位大小姐,或许会有一点儿不好相处。没关系么,她是豪门背景的出身,她自有骄矜和傲气的底气。

但最后,他笑着揉了揉闻希的头发:“昭昭只是面冷心热。其实是个特别心软的小女孩儿。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顾正清不说谎。

很长一段时间里,宋昭宁对他极好。

她性子其实冷淡,待人接物固有界限,奈何礼仪教养生不出怠慢。

那时候他不过丁点大,也分不出什么叫真心,什么叫敷衍。

顾正清忙于生意,哥哥闻也在外走读,唯有私立国际初中的宋昭宁记得他生日。

橱窗里展示的华美蛋糕,绝对貌美,售价惊人,闻希只在华而不实的悬浮偶像剧见过。

但宋昭宁说:“许愿。我替你点蜡烛。”

他收着宋昭宁的好,一点一滴,不舍得弄丢,不舍得忘记。

哪怕他离开宋家,哪怕,多年后再见,她眼底映着刺痛他的陌生。

对于那场全然改变宋昭宁人生轨迹的车祸,闻希有所耳闻。

毕竟,待他如父的顾正清因车祸去世,宋昭宁昏迷不醒。

时隔多年,闻希想,现在还能见她一面,命运待他真好。

.

宋昭宁长身而起,她身量纤细,却不低,平日不蹬高跟便已气质凛然,如今只是细跟,却也不显得弱势。

她对护工说了两句,护工表情为难,宋昭宁出示自己的名片,若她仍然不信任,可以寻闻希的主治医生确认她的身份。

护工捏着名片,她的title骇人,完全想不到如此年轻的女孩子,已经是一家医院的掌权者。

横跨3号楼与5号楼的中空长廊不算安静。

她微抬视线,双目被限制于一条不到亮灯时间的长廊,银色栅栏长椅贴墙而放,三三两两地坐着面色愁苦的病人或家属。

他们每个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平静。

那不是安定的力量,而是风雨欲来的无助和绝望。

宋昭宁蹲身时敛过蒲苇般的柔软裙摆,两条笔直纤细的腿贴合,膝骨互相支撑,她定定地注视闻希,唇边弯出笑意。

“闻希,希望的希。我喜欢你名字的寓意。”

闻希一怔,眼眸瞬间蹿起不可思议的亮光。

他手指扣着略微翻皮的轮椅扶手,没有血色的嘴唇开合几次,习惯性地咬着后槽牙,眼眶弥漫脆弱泪光。

“昭昭姐姐……”

“嘘、嘘。”

她耐心地安抚,肌理娇嫩的指节抵着闻希眼尾,轻柔地捺去缓缓落下的眼泪,“别哭。我以为你看见我,会高兴一点?”

小男孩抽着鼻尖,破涕为笑,他重重地应了声“嗯!”

“我高兴,我好高兴。我没想到姐姐你还记得我,哥哥说你生病了,忘记了从前的很多事情。”

宋昭宁神情微动,她的手沿着闻希的脸颊下落,停在他肩上。

掌心硌着骨架,锐利而刺手,仿佛要穿透薄薄肌理和蓝白病服,破土而出。

闻希掰着手指,细细地数:“1、2、3、4、5,”手指向下垂拢收回,闻希握出哆啦A梦的手,笑起来:“6、7、8、9……差不多十年,我们没有见过面啦!”

她没有缘由,鼻腔酸软难受。

许久,长舒一口灼热的气,她极轻地点头:“真的好久了。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

闻希食指向内,点点自己,又点点另一条可以踩着轮椅金属脚踏、完好无缺的小腿,说:“我以前还蛮高的,后来生病截肢,身高似乎也跟着缩水了一截。”

似是觉得不好意思,他羞赧地抿了抿唇,病态苍白的脸上浮现难得的淡淡血色:“如果我可以站起来,我会想要拥抱姐姐一下。”

他露出难以拒绝的,小狗般可怜兮兮的请求:“昭昭姐姐,你不会拒绝我吧?”

宋昭宁说不会。

她这么说,他就这么信。

全无来由的信任和依赖,闻希身体不好,受不得风,没说两句低着头一声咳嗽重过一声,仿佛要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

宋昭宁心中难受,顺着童声稚语的“出发!目的地病房,预计用时十分钟——”

大概是十分钟太短,他又实在想和宋昭宁多待一会儿,最后一个音硬生生地劈了叉,欲盖弥彰地改为了三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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