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当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云昭昭便起床准备了。

她十分重视这次的云台寺祈福之行。因为太后是个喜静食素的清淡人儿,她便一改之前明艳的装扮,特意挑了条月白色宫缎素雪绢裙,看起来低调又素雅,这样哪怕站在太后身边,也不会显得过于扎眼。

换好衣服后,她又等着逐月为她梳上一个看起来最最朴素的发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殿内,反射出铜镜上堆积数日的灰尘,像是蒙着的一层雾。

云昭昭不喜欢让人伺候,禁足的这几天,她更是免了日常的梳妆,素衣披发地抄完了那冗长的经书。

抄书的时候,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儿。

秋儿的死成了她的一个心结。

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首先是事发地,那儿的小道离春波河较远,中间隔了数丛灌木,后面荆棘杂草丛生,而河畔那条百米长廊,又修了近一米高的围栏,秋儿当时已扭伤了脚踝,行动不便,不可能是失足落水。

其次,若是秋儿真是为人所害,那么是谁会想要秋儿一个小宫女的性命,又是谁想要自己背上这口黑锅呢?

其他人不可能时间上那么赶巧,只有可能是当事人。而所有的当事人中,除了周徵,云昭昭再也想不出谁想要除掉自己。

但绝不可能是周徵,周徵不会、也不屑于这样做,他只会让手中的刀,扎进她的动脉,冷漠地看着鲜血涓涓成河。

所以,她思来想去,觉得唯一的可能只剩下一个——就是秋儿受了气,又害怕自己记恨上她和她的主子,便选择了投河。

云昭昭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她对原书女主易琉璃在秋儿死后犯起心悸、夜里还担惊受怕的剧情印象深刻。因为她高三毕业和父母决裂后,也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是这样的,所以她抄着经的时候总是想着改日一定要找个机会同易琉璃好好道歉。

此刻,逐月小心翼翼地替云昭昭梳着头发,云昭昭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苍白且美丽的脸,依然觉得十分陌生。

她还是不习惯,不习惯自己已经变成了云贵妃,在云府的时候她尚还能麻痹在那种家一样的温暖中,但进了宫,这种时而上帝视角时而代入身份的拉扯感让她更是自我怀疑。

她觉得自己有时候是过去那个云昭昭,有时候又是云贵妃,甚至有时候,夜深人静,回顾书里剧情的时候,她又代入的是里面的易琉璃。

正想着,发间传来一点刺痛,还未等云昭昭反应过来,逐月便扑通一声跪下。

“让娘娘受惊了,奴婢刚才不小心扯到了您的头发。”

逐月神情紧张,怕不小心撞到云昭昭,又半撑着身子,拖着行动不便的大腿,移开了一个身位。

那天她挨了杖刑,被人从宫正司抬回来之后,云昭昭便打定了主意要冷着她,自那以后,她便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其实,后来有一日云昭昭在抄经时听流霜说起,因为逐月之前在宫里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她在被送到宫正司后,报复的也好,落井下石的也好,都一个劲儿地贿赂行刑的太监,那四十大板是一点儿没放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逐月身上的,但她却硬是憋着一声不吭。

甚至在回宫后求流霜帮她擦药的时候,也努力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太明显的声音。

据流霜说,刚回来那天晚上,她夜里听到逐月痛苦直哼哼,便去敲她的房门,谁知那屋里的呻吟声戛然而止,逐月又假装自己睡着了,让流霜简直拿她没办法。

云昭昭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逐月,见她好像消瘦了不少,眉眼下积了乌青的眼袋,一看便是几日没睡好。

“算了,一根头发而已。”云昭昭说,“姑姑身上的伤还疼吗?”

逐月低着头,谨慎地说:“回娘娘的话,已经不疼了,服侍娘娘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是吗?”

云昭昭说着膝盖轻轻挨了一下逐月的腰际,只听她“嘶——”地一声吸气,勉力强撑的膝盖一下子支撑不住。

云昭昭赶紧扶住她道:“这就是好了?我这头发也绾得差不多了,还是换汀雪来吧,姑姑您回去好好休息。”

“不打紧,可以继续服侍娘娘。”逐月吃牙咧嘴地起身,往云昭昭的发髻间插了一对凤穿牡丹金簪。

她说话的语气已经全然没有之前的气焰,但眉宇间却依然带着一种坚毅。

云昭昭叹了口气,问她:“姑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伤了别人,棍子终究会落在自己身上。”

“奴婢当时见那小贱人背后嚼舌根确实一下气昏了头,冲动了。”逐月回答道,眼里又露出轻蔑,“但奴婢不后悔。”

云昭昭见她死不悔改,只好说:“那个秋儿也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主子……那我问你,你又是为了什么?”

她本来以为逐月会回答是为了维护自己,却没想到逐月想也没想就说:

“为了往上爬。”

云昭昭:“……”

“当然,也是为了帮娘娘往上爬。”逐月又补充了一句。

“我有什么好往上爬的?”云昭昭说。

“娘娘当然要往上爬,别说娘娘现在还是贵妃,就算将来入主了中宫,还是一样要往上爬。”

云昭昭闻言,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

逐月将一枝新摘下的桂花点缀在云昭昭发间,说:“宫里就是这样,你追我赶,只能不断往前进,没有退路……就连那在翠微宫里沉寂两年的易氏都尚且知道,只有得到陛下的宠爱,才是这里唯一的求生之道。”

“你追我赶。”云昭昭撇了撇嘴角,讽刺道,“要赶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自然是等娘娘得到陛下恩宠,生下皇子,到了将来入主慈宁宫的那天,便算是赢了。”

云昭昭想到她描述的那种场景就觉得喘不过气来。这辈子都被“拴在”男人身边熬日子——况且还是个她现在全无好感的男人,此外还要跟人斗着心眼子,斗个几十年,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这种日子,到底有什么意思?

她盯着逐月深茶色的眼睛说:“姑姑你错了,我并不打算往上爬,也不打算与这后宫里的任何人为敌。我根本不在乎陛下今天宠幸了哪个常在,明天又封了谁为妃。”

逐月说道:“娘娘出身贵重,自然是不怕的,但更多的人,却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不往上爬便是不往上爬,云昭昭不知道这跟她的出身又有什么关系,她穿书前也只是个苦命社畜啊,现在依旧保留着苦命社畜的灵魂。逐月在她看来简直不可理喻。

谁知逐月又说:“像奴婢这样的人,若是不努力往上爬,稍一松懈就会掉到悬崖底下,若是今天不踩着别人,到了明天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娘娘是不会理解的。”

“……”

云昭昭瞬间哑然。

她理解的,她怎么会不理解呢?

穿书前她就是这样的,哪怕是一个很小的机会也会第一个凑上前去,连轴转的工作后也总是公司里最后一个走的,可这样的结果就是,她猝死来到了这里。最近她也一直在思考,之前那样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世上有的人就是天生命不好,而有的人像原身这样,就是一出生含着金汤匙。

“罢了,”云昭昭说,“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样,姑姑您以后跟着我也只能这样。我认真想过了,我可以给姑姑一两个月的时间,之后就请另谋出路吧。”

逐月没有想到云昭昭竟会让她走,为云昭昭簪花的手一下子悬停在了半空。她怔怔地盯着铜镜,一向精明的脸上竟然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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