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妾身……在帮王爷赶蚊子。”

徐妙容心里慌得一批,她就知道,莫伸手,伸手必被捉。朱楹这货,看着直挺挺的躺着,别说,手上的劲还挺大。

她现在总算相信了,下人们口中“周王殿下没推动咱们家王爷,王爷兵不血刃,站在那里,就逼退了周王殿下”的说辞。

刑,他可太刑了。就像一双银手镯,他箍得她,半点也动弹不得。

“蚊子?”

呵,朱楹轻笑了一声,那声音里,满是讽刺,“蚊子也会张嘴说活该吗?”

会,啊会啊。

她这只蚊子,不就说了。

腹诽了一句,徐妙容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有人嘴贱,吐槽没选好时机,比如她。有人心黑,明明醒了还要装死,比如他。

嘴贱和心黑对上,还是心黑更胜一筹。

看着明显占了上风的他,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装作若无其事道:“既然王爷醒了,那妾身就不多此一举了。”

话音落,试图抽回手。

可,抽不动。

“王爷。”

友情提醒了一句。

朱楹接收到了,他大概也觉得,自己老攥着别人的手,不好。便微微松开了手。

可,虎口刚刚张开,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攥住了那只手。松开,攥住,诶,他就是玩儿。

徐妙容气了个半死,她疼得也快升天。

搞不明白他又想玩什么花样,又怕贸然开口刺激了他。正疯狂思索着对策,那只手却又将她的手腕捏紧了些。

钻心的疼痛直达心底,那一刻,她觉得,她的天灵盖要飞起了。

正疯狂骂着娘,朱楹却半起了身,他也不用手支着。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柔韧性怎的那般好,竟然迟迟没有摔回床上。

空着的一只手不耐烦地将不知何时多出来的扇子拨开,他看向她,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你不是一向,最擅长多此一举吗?”

你才擅长多此一举,你全家都擅长多此一举。

徐妙容挑眉,正想回嘴,他却又道:“不要告诉本王,你叫人点燃鼠尾草,是因为,想把蚊子熏死。”

“我……其实……”

徐妙容想点头来着,蚊子和夏天是绝配,而鼠尾草,也可以和蚊子是绝配。旁人能用艾草熏蚊子,难道她就不能拿鼠尾草熏蚊子吗?

可,手腕上的逆天痛意尽职尽责地提醒她:莫装杯,装杯遭雷劈。

怕被他劈,她决定——

“王爷。”

一瞬间,泪盈于睫。

在朱楹的怔愣间,那睁大了眼睛也不太能看得十分清楚的泪花,在她眼眶里打了个转。

朱楹:……

他眉眼间闪过一丝异色,似是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般模样。一瞬间的错愕后,他手掌再度一紧,一个用力,又将她的手腕死死捏住了。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

徐妙容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他并不在意。

浓浓的悔恨涌上心头,她知道,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手腕疼的好像被卡车碾了,垂眸,看向那红的有些发白的手腕,再看向手腕之上那只过于有力的手。

暗地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下一瞬,豆大的泪珠便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眶里落下。

但有细小的水花在朱楹的手上溅开。

朱楹的身子一僵,他垂眸,沉默了一瞬,忽然,便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君子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1],他这又是,在做什么?

罢了。

倏地一下,他松开了手。

乍然得到自由,徐妙容有些没反应过来。身体快于脑子,先往后退了一步。防备地看向朱楹,他却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出去。”

恐他说变脸就变脸,徐妙容也顾不上看他脸色,当即就三步并作两步,出去了。

刚刚掀开帘子站在外头,她却忽然原地定住。

不对。

这是她的床,她为什么要出去?

可,眼下显然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时候。不敢耽搁,她猫儿一样,躲进了东边暖阁。

屋子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朱楹坐在床上,嗓子眼忽然有些痒,“咳咳咳”,他咳了两声,这才发觉,身子有些发软。许是那会吸入肺里的烟雾还未完全消散,他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下意识地,身子微微后仰。

头刚沾到枕头上,正要闭眼。忽然,他又似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

这枕头……不是他素日里常用的。

这床,也不是他平日里睡的。这里,是平山堂。

心头莫名有些烦躁,他高声唤了一声:“有池。”

屋外无人回应。

略等了一会,外头还是没有脚步声渐近。那股燥意越发喧嚣,一时间,他也不知是该气有池迟迟不出现,还是气平山堂里规矩松散。

干脆起身下了床,赌气一般朝着外头走去。

平山堂他本就极是熟悉,虽说如今他住在九成斋,可到底是王府的上房,他自是,轻车熟路的。

可,刚刚掀开帘子,他便怔了一下。

先前烟雾缭绕的,他没有看清。此时烟雾散尽,他才发现,不知何时,平山堂的陈设变了。

原先那几盆红艳艳的鸡冠花,被人移走了。那几颗味道极重的绿莹莹的石菖蒲,也被人移走了。五颜六色的瓷器,消失了,五花八门的家具,也消失了。

四出头官帽椅、霸王枨方凳、夹头榫平头案、束腰马蹄足香几,一目了然。微微抬眸,又有不知何处来的暗香,变着法儿的往他鼻子里钻。

循着香看去,他看见,窗下的花几上,摆放着一个甜白釉梅瓶。那梅瓶他没印象,想来,不是王府的旧物。

梅瓶里懒懒散散插着几枝金桂。那金桂应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不久,叶子还带着灼人眼的新绿。

虽未至初秋,可今岁天暖,桂花竟有要早开之相。那几株金桂,虽离远了些,却也能瞧见,翠绿深处,藏着的零星花骨朵。

“王妃,被烟呛了,也能喝鲜竹沥吗?”

“能喝,当然能喝,待会你们一人先来一盏。”

一只脚刚刚踏上门外游廊,耳畔忽有女子轻声交谈的声音传来。

他拧眉,知道徐妙容和丫鬟们在东边的暖阁里。

心头越发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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