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啸水山庄一路向北,踏过寒云峰山顶的雪和不老林深处的松,芜园布满荒草的屋顶总算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行至晌午,头顶毒辣的太阳,一行人早没了赶路的兴致。纵然明知目的地就在眼前,至多只需再走上半个时辰便可彻底歇下,却没一个人愿意加快脚步。

沈观情挑开车帘静声观察着路边的糖水铺子,见那铺子往来者并不算多,才吩咐车夫道:“前面不远有个铺子,让诸位兄弟也都歇歇。往后怕是要在芜园里住上半辈子,不必急于一时。”

车夫得了令,打了记响亮的口哨,微微一抬缰绳。车队登时停在路边,不必有人吩咐就三三两两各自歇下。

一只修长素白的手将沈观情刚刚放下的车帘又挑起一条缝隙,刹那间浓烈的血腥气混着草药香从缝隙之中倾斜出来。车边守着的车夫和侍从被血腥味熏得条件反射一般作呕,却顾忌着马车里坐着的那位的身份不得不强忍下不适,脚下暗自撤远了些。

那只手苍白地不似常人血色,瘦削得像是新发的竹子,随便一折就能断成两截。手上无茧也无伤,显然不是出自习武之人。

沈观情很快接替下这手主人的动作,替他扶好车帘,嘴上关切地问:“要不要我去糖水铺子转转?或者陪你下去走走?”

良久,久到那股血腥气在空气中消弭四散,车夫抱着马鞭短暂地打了个盹,车厢里才传出一声低沉的叹息,而后是一阵布料的摩擦声和沈观情带着怨气的唠叨。

不消片刻,沈观情拥着一位少年从马车里走下来。原本没个正形放声调笑的车队在看见二人时立刻消了声音,纷纷立身站直低头抱拳行礼。

少年朝车队点了点头就算回礼,而后推开沈观情搭在他肩膀的手,连同将身上披着的厚披风一同塞回沈观情手里,自顾自朝糖水铺子走过去。

“您身上还有伤呢!”沈观情将披风抖开,快步赶上前,强硬地把披风再次披到少年的肩膀上,“芜园这么偏,一时半会请不到名医。您这回要是再发病,就得等着阎王半夜带您走了。”

少年咳了两声没再反驳,似是感受到了冷意,裹紧了衣袍寻了个避风处坐下。

穿着短衣的侍卫抬头瞧了眼当空的太阳,又推了推同伴的肩膀,用眼神询问少年身上裹着的镶毛边的披风是怎么回事。

“前几日,不,就是三天前,”这侍卫见沈观情全副身心都扑在少年身上,丝毫没注意车队这边的动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庄主动了家法,把人关了整整三天才放出来,听说还是因为犯了病才肯放人。二公子前脚刚从祠堂出来,就被庄主赶出山庄去继承芜园,连行礼都是沈师兄火急火燎匆忙打点的。”

说完,侍卫上下打量了身边人两遍,狐疑地问:“闹了这么大动静,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被问到的人有点尴尬,过了一会儿才解释:“前些日子随大公子下山采买,这才刚回来,就被抽调到队里来了……”

听到这话的人脸上旋即露出一个“难怪了”的表情,看向这位被临时指派过来的侍卫目光中都带着同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前解释缘由的那位侍卫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公子不比大公子,本就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跟着做事的平日里不计较、安守本分任人耻笑也就算了,可谁能想到,还要随二公子一起去芜园这个鬼地方。”

车队里的侍从一时间都小声抱怨起来,没说话的也大都神情郁郁,拧着眉头考虑未来出路。眼见议论的阵势大了起来,队伍里年龄较长的侍从终于站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分量十足:“各位慎言。”

沈观情余光瞥见车队不知何时引发又被压下的骚动,心思在少年身上和车队之间打了个转,最后还是放回了抱着热茶暖手的少年身上。

“左不过说的是芜园的事情,”少年见沈观情游移不定,主动宽慰道,“大家心里都有怨,随他们去吧。”

“您二位也是往那园子去的?”

邻桌坐着的茶客听了少年的话主动转过身搭腔,提到“园子”时却不曾直指芜园的名头,眼里闪着晦暗不明的精光。

沈观情天生生得一张柔情脸,即便脸上没什么笑意的时候也让人看着情真意切,最是平易近人不过。

闻此,他飞快地与少年对视一眼,转而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您也要去那?相逢即是有缘,何不与我们同路?”

茶客摆了摆手,唯恐避之不及地拒绝。

少年瞧了一眼茶客的神色,将手里的杯子放到桌角。沈观情心领神会,拎着茶壶坐到那茶客对面,亲手将他的杯子斟满:“晚生初入江湖,尚且不懂规矩,烦请前辈多多提点。”

茶客僵硬地扯起笑容,借着端起茶杯的动作眯眼观察沈观情的衣着打扮。蓝白色的长袍看起来平平无奇,衣领袖口都绣着浅淡的山水纹,无一不是啸水山庄庄主亲传弟子的样式。腰间挂着的那柄长剑剑穗上系着一块雕成楼阁样式的翡翠,饱满充足的水头足以说明它的价值。

沈观情能感受到少年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身上,脸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几分,状若无意地解下佩剑放到桌边,好让对面的茶客看清他手里代表着财富和地位的宝剑。

“这剑……”茶客看清了剑的样式,咂摸了一下嘴里的滋味,片刻前还芬芳四溢的茶顿时变得索然无味,“昔日断水、峥嵘两柄传世宝剑齐名,不想也有我得见的真颜的一天。”

“前辈客气,”沈观情谦虚一句,佯装失意地拨开剑格,“而今朝都第一剑侠谭清明手里的落鸿名满天下,哪里还有峥嵘剑的位置?”

见沈观情没什么防备地推心置腹,茶客撂下杯子,示意他凑近些。沈观情坐到他身侧的位子,听那人压低了声音说:“听前辈一句劝,芜园不能去。”

沈观情对这句话并不意外,但脸上还是装出诧异的神色,张口结舌了半晌才追问缘由。

那茶客认定了他是个空有一身武功却没什么心机的草包,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怜爱,环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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