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

渡厄司“缺德、穷命、死掌司”的好风水终于不负众望,将第十五任掌司克得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幽都九司共同商议第十六任掌司的人选。

三界人人自危。

***

夜半三更,四城鬼市人鬼莫辨,映出长街鬼影幢幢。

路边有人在出售香火,几只幽都来的鬼围着个香炉吸溜个不停,香火不用嘴吃,也不耽误闲侃。

“……听说幽都九司的人这几日都告了假,谁都不想揽渡厄司那破差事呢。”

“啧,连渡厄司那个副使都唯恐迁升被牵连,可想而知……多可怕了。”

“是啊,毕竟是……”

几鬼正七嘴八舌地闲侃打哑谜,一旁的人实在是听不懂,忍不住插话。

“渡厄司出了何事,掌司之位多威风,为何要避?”

几只鬼不悦地看过去。

鬼多多少少都带着怨气,和活人合不来,除非交易,否则甚少有活人会和厉鬼搭话。

只是一瞥,几鬼面面相觑。

鬼街脏乱,方才落了场鬼雨,遍地潮湿,碾碎的黄纸显得越发脏乱。

角落有个小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符纸,竖着个「神机妙算,得道长生」的幡旗。

一个身着月白宽袍的男人盘膝坐在粗布垫上,乌发极地,脸上带着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眉眼带笑,是极好的骨相。

——若不是此人有影子,还真以为这人是哪来的画皮艳鬼。

拘魂鬼接连忙了半个月的怨气顿时在美色的冲击下,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赶紧将吃人的表情收回来,轻声细语道:“渡厄司‘死掌司’的好风水不是一日两日了,众人都避,不过此次避得更急些,只因幽冥殿殿主算的一卦。”

离长生摆摊半日也没客人,索性听人闲侃,他慢条斯理点燃玉质烟杆中的草药,好奇道:“幽冥殿?”

拘魂鬼道:“传闻幽冥殿主生前是四灵真龙,本该风光无限得道飞升,可却遇人不淑,恋上个蛇蝎美人。

“美人将他骗心骗身不说,还一剑穿心害了他的命。

“三百年,殿主怨气未散,一直想要报仇雪恨呢。”

离长生咬着烟杆吐出一口雾气,饶有兴致道:“郎有情妾无意,真是凄美——那‘算卦’又是怎么一回事?”

几鬼面面相觑。

拘魂鬼四处瞧了瞧,见没有幽冥殿的鬼,挨过来小声说:“前段时日,通天阁为幽冥殿主卜了一挂,算到渡厄司的第十六任掌司便是殿主的杀身仇人。幽冥殿和渡厄司向来不合,这下可有好戏瞧了。”

另一只鬼说话糙得很:“命债最是难偿,依封讳殿主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若十六掌司真是他的血仇,恐怕不会管什么转不转世,找到人后直接先奸后杀再奸再鞭尸再挫骨扬灰再奸!”

离长生:“……”

奸这么多次吗?

幽都真淫.乱啊。

拘魂鬼连香火都不吃了,常年惨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咳,大师,这符怎么卖?”

离长生单边眉梢轻轻一挑,吐出一口烟雾,眉眼在白雾氤氲中愈发灼眼,他笑着提醒道:“这是驱鬼符。”

拘魂鬼差点忘了自己是鬼,又咳:“什么符都行。”

送上门的冤大头不宰白不宰,离长生笑眯眯地将旁边的小木牌一翻转,露出密密麻麻的几行字来。

拘魂鬼沉浸在美貌中,被那个笑晃得七荤八素,好一会才晕晕乎乎看清楚上面的字。

「驱鬼符一百两

驱厄符五百两

鬼王退散符一千两

大销价,廉价售,含泪卖

童叟无欺,不管用倒赔一万两」

拘魂鬼:“…………”

怎么看怎么像是专门骗钱的江湖骗子?

离长生又笑了下,语调温和:“这驱鬼符乃是我心头血所画,厄灵之下一符便能魂飞魄散,你若拿,定要小心谨慎,切莫伤到自己。”

拘魂鬼被他笑得当即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给我来十张!”

离长生眼眸一眯,带着笑拿了一沓驱鬼符递过去。

拘魂鬼也算有钱,忙从怀里拿出一堆银子。

离长生没想到凑个热闹也能有一笔钱进账,唇角勾了勾,正要接过时,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来,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离长生——!”

离长生抬头一瞧,心想坏了。

来人瞧着年纪不大,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手中的法器拂尘好像被什么烧了,光秃秃的。

他满脸怒色,咬牙切齿道:“你竟然还敢在这儿招摇撞骗?这回我非得杀了你为民除害不可!”

离长生掩住脸上一瞬间的失态,满脸无辜地问:“楼小友何出此言啊?青天白日的莫要污人清白。”

楼长望怒极反笑,冷冷对旁边的拘魂鬼说:“蠢货!看不出来他的驱鬼符全是假的吗,被一张皮囊迷得连字都不识得了?”

拘魂鬼正要发怒,就见楼长望随手抓起一张驱鬼符往他身上一贴。

想起离长生说的“厄灵之下魂飞魄散”,拘魂鬼吓了一跳,正要一蹦三尺高,就见符纸轻飘飘地落到地上,隐约露出上面龙飞凤舞的字。

「早生贵子」。

……没有半点效用。

拘魂鬼:“?”

离长生:“……”

四周一群鬼皆满脸愕然伤心,不敢相信这种神仙似的人竟是个骗子!

离骗子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将烟杆收在袖中,彬彬有礼地道:“这张符许是被水浸了,失了效用,地下这些随便拿,拿十张,算是赔的。”

众鬼:“……”

赔十张假符有什么用?!

离长生趁众人被他这死皮赖脸的话气得不知如何反应,当机立断使了个巧劲儿将手从楼长望手中挣开,连他满地的“早生贵子符”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楼长望怒发冲冠,猛地招来灵剑:“狗贼受死!”

离长生身形如风在拥挤的鬼街穿梭,路边火壶撞出细碎的萤火橙光,险些将他用来装高深的月白纱外袍燎了。

楼长望没想到此狗贼瞧着病歪歪的,跑得倒是挺快。

眼看人就要钻进人群中不见了,楼长望一狠心,拽下发间几枚金针,狠狠朝着前方一甩。

离长生听得身后传来一身呼啸声,心中一紧。

只听得脚下叮叮五声传来几枚钉子钉入地面的动静,随后一道金纹悄无声息从地底钻上,化为一座金笼将他困住。

离长生险些一头撞上金笼,一绺墨发往前一飘,刚触碰到金笼就倏地化为齑粉。

——若是他一头撞上去,恐怕半边身子就废了。

楼长望怒气冲冲而来:“抓到你了——!”

离长生:“……”

这金笼瞧着价值不菲,恐怕是灵级以上的法器,往往是大世家才会有,一枚便能困住元婴境以下的修士。

这小少年竟然用他来抓一个凡人。

真是够败家。

长街上人人鬼鬼都朝这儿瞧来。

离长生阴沟翻船,笑意真诚许多:“楼小友有话好好说,那早生……驱鬼符不管用,我退还给你银子便可,何必打打杀杀呢。”

“行啊。”楼长望冷笑,“‘不好用倒赔一万两’,我买了你二十张符,信心满满独闯厉鬼窟险些没命出来,还倒贴了九件灵品法器。大师自个儿算算该倒赔我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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