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奉旨太监的身影远去,看不见了。

洪淮斌遣散了众人,整个厅堂只剩了他和霍斟两人,才回过头来对霍斟道。

“明早就送他们回京处刑,你今夜便准备准备。”

他又想了想叮嘱道:“顺便把那太监一行人也快些请走,看着闹心。记得,恭顺些。”

霍斟低着头,看不清情绪。

“将军觉得,在此间便能了结的事,为何九层台非要他们回京处刑?”

洪淮斌双手背后,缓缓走到檐廊下,天边雷声隐隐。

他静肃道:“还能为什么?你不是也猜出来了,敲山震虎!”

他抬眸盯着灰暗的云层中飘来一团巨大的乌云。

“天京,早就不太平了,从晏家倒台、皇后废黜以后,天就变了,你看那云都藏不住雨喽……”

霍斟道:“九层台此举是想借我们的手整顿朝局?晏氏和济源李氏皆是以造反罪论处,难道是要用李氏一族覆灭来警示各世家。”

洪淮斌笑了,他背对着霍斟道:“整顿朝局?哈哈哈哈眼下的朝局正是九层台一手打造的盛世啊,这不就是他想要的权衡吗?你可知晏氏为何遭了殃。”

“为何?”

“因为他们权势太盛!翻了天!晏家是出过了头,晏思源手握禁军大权,又送了个妹妹入宫当了皇后,这些还不满足,他还要豢私兵,他不死谁死!”

洪淮斌说到激动处戛然而止,一身琳琳铁甲的老将后背渐渐佝偻。不知是因为同为武将,更多感同身受,还是在想他自己也同样前途未卜。

披铠豪阔的将军提剑站在檐下雨前,背影不觉佝偻得苍凉,远远看去,竟像那天边一抹欲摧的黑云,将落幕似的。

不知为何,看着那抹即将消淡的黑云,他竟生出些自怜之情。

转而,又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矫情嗤笑。

半晌,只余一声长叹。

“天下之治,不患寡而患不均,眼下的天京,世家、权臣众多,权势滔天,可是谁都不出头,皇子们大多也都外出游历,朝廷没有了绝对的强权,如此相权利害,彼此制约,这才是九层台想要的。”

霍斟道:“谁说没有出头鸟?只待李氏被押送回京,我们,就成了整个天京乃至整个大乾的出头鸟。难道这也是九层台的意思?”

洪淮斌道:“我早与你说过,我不乐意来当这个南阳军总督。九层台的意思自大军出征前就传到了我这里,我们,整个南阳军都是九层台的刀剑而已。我们来为九层台跳剑舞:若用的顺手就可把玩一阵;若不顺意,我们就要用这把利刃了断自己。”

霍斟从没听洪淮斌说过这话:原来南阳军驻营之征不为真的驻营,他们的使命,是要在这一路上将一城又一城的捷报连同各世家的手脚都送回京都,为的是震慑各世家高官。

让天京人都知道,陛下手眼通天,这样一来,南阳军就彻底在明面上成了九层台的直隶军队,甚至说是天子私军。

原来,南阳军,既是刀剑,也是靶子,不管是什么,都只是个九层台的物件儿。

霍斟一时怔住,他不知要怎样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自以为是杀敌守国的男儿郎,到头来只是九层台用来权衡势力的一个无足轻重的秤砣。

“灾民成众,流民离落,吏治谋私,剥削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绝人寰都闹到了城门下,九层台他听不见,看不见吗?为何势力的权衡能够淹没了堆成山的人命啊!”

除了愤慨,霍斟此刻的不甘溢出了胸膛,做了二十载铮铮男儿郎,他却头一次感受到委屈是什么滋味。

洪淮斌转过身面对着双眼发红几欲滴血的霍斟,只淡淡道。

“小子,你还太嫩了,你的雄心,你的抱负,曾经我也有。可是咱们能做什么呢?大乾,世世代代留下的积弊怎么可能被轻易改变?我们能做的,只有活下去。在乱世里活下去,你才能为那些弱者、受不公者做更多事,这是最好的结局,懂吗?”

霍斟双掌攥成了拳,控制不住的颤抖。

忽然,再一声雷隐隐作响,几欲劈裂这天地。

霍斟一拳捶在门栏上,捶出个大洞,那破裂的门帘纸在狂风中招展旌旗。

转瞬间,倾盆大雨,突如其来。

洪淮斌缩回了想要去试探雨点的手,他还是垂下了手。

“下雨了,这是场暴风雨啊……”

雷声交夹着雨声,打在长满青苔的卵石小路上,惊走一片雀鸟。

大雨的夜色雾气沉沉,极易掩饰过路人的行踪。

晏醴回过一趟郁宅,又进了知县府,说要在这过夜,霍斟哪还有心思管她在哪安寝,便随口应下了,只是霍斟不知道,她还带了一个人——莫喜。

她撑一把油纸伞,手拎一个小巧的食盒,身后的莫喜也撑一把油纸伞紧紧跟着她,到了后院门前便被拦住了去路。

守门士兵道:“哎,今天不是送过饭了吗?”

晏醴尽量放大声音,为免被雨声掩盖:“娘子昨日说受了风寒,霍副尉命我来送药的。”

士兵命道:“可有令牌?”

晏醴将伞抬起些,露出脸来,仰起脸凑近那士兵的眼珠子给他瞧。

士兵仔细一瞧,这不是霍副尉的妹子,得罪了她可就是得罪了霍副尉啊!

他看清晏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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