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堇回到房中,暗暗地思索了一会儿,她的本意,是借严嫂子的口,把江家大灶房伙食上的事透给荣姐知晓。
一来是为自个吃食上方便,二来,她想看看荣姐的手段,先前在家里的时候,梁堇只觉这位姑娘,性儿和善,待下面人好,这是面上的。
想知晓人,要把面皮撕开,往里瞅瞅,才能心里有数,打离了吴家,荣姐身上的官家姐儿的傲慢,逐渐露了出来。
她今儿去大灶房发作立威,是梁堇没有猜到的,她原来想趁孙婆子发难,弄乱院子之际出来,那个时候,是个好时机,荣姐手里最是缺人。
可经过方才那件事,她不由得改变了想法,荣姐身上的阶级门第之感是那麽的浓,若不教她在江家犯犯难,她怎麽会珍惜人呐。
梁堇不想靠低贱去取悦一位官姐儿,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如果要这样,那她宁愿再去想旁的法儿。
荣姐行事这般不留情面,管大灶房的不是旁人,正是荣姐的妯娌张氏,如此便是得罪了她。
若她还照旧行事,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自个置在一个尴尬的境地,进退不得,在这江家,成了一只孤鸟,虽是解气得意了,但也相当于,把自个逼到一个死胡同里。
人要是过刚,过硬,别管是下面的陪房,还是上面的官姐儿,都过得不顺,人既是来了江家,就要稳下心来,有看不惯的地方,寻个得益避害的手段去行事。
若事事仗着自个的家世,日子久了,把这江家上下得罪个一遍,这江家人也不是好惹的,定教人在这儿日子难熬,仅李氏一人,想磋磨个儿媳,是易如反掌之事。
荣姐不曾薄待过梁堇,梁堇虽感念昔日,但她到底是个陪房,人之微贱,官姐儿又能决她一家子的好歹去处。
她不得已要行一思三,熬了十几年,越到跟前,越不能急色慌脚,梁堇从箱笼里找出一只红漆匣盒,打开黄铜锁环,里面盛的是一百根线香。
梁堇取来一根,燃了,坐在床上,以此使心静下来,戒浮戒躁。
想让官姐对她一个陪房在短日子里生出厚重的情分来,就要等,等官姐身处最难的时候,如此她的付出,才能得来更多的东西。
梁堇也不想这样算计,可她身不由己,她也想怀以赤诚,可她身处的世
道和境地,不许她如此。
再说荣姐,哪里知晓是她大嫂张氏管的灶房,过了一日,张氏带了四样礼物,来她房中赔不是。
这张氏,比荣姐年长十几岁,父亲曾任过邓州通判,和江家大相公是同僚,因在官场上,同是一个派系,俩家便结下了亲事。
张氏是老来女,嫁到江家三年后,她父亲便致仕了,如今家中只有两位哥哥在做官,做的还都是小官。
张家是没落下去了,而江家却在官场上一路得意,江大相公,今年才四十九岁,离致仕还早着呐,只要他没病没灾,做官做到自个下去,这江家的地位,只上不下。
张氏道:“弟妹,你别怪,都是嫂嫂的不是,纵的那些个婆子没了规矩,欺到你头上。我昨儿知晓了,又气又恼,你大哥与我拿了一丸女儿丹,吃了才好受些。”
荣姐道:“我刚来家中,不知大灶房归嫂嫂管,要是知晓了,断不会如此做。嫂嫂身上可是有旧疾,那女儿丹是治什麽的药?”
“也不是什麽说得上名的疾症,只是受不了气,一气就胸口疼,这女儿丸,是从尼姑庵里的孙尼姑那抄来的药方子,教药铺里的人做了送来,疼了就吃一丸,我吃两年了。”
张氏的面色有些发黄,荣姐问她:“嫂嫂得这病,老太太和娘可知晓,若知晓,该请个好大夫家来看看才是。”
“不曾教她们知晓,老太太和娘身上也有不好的地方,我去说,倒显得我娇气,除了吃这味药,平日里又得你二嫂舍点人参来补。
我的病不值的说来弄嘴,原先这大灶房是娘管的,前几月才交给了我,你来家里前,我特意交代过她们,教她们不可慢待你,谁知那些个人,不拿我的话当话儿。”
“大嫂嫂,你别说了,我不怪你,只怪家里的规矩不成个体统……”
荣姐说了好些个话宽她的心,又留她在房里吃茶,那张氏吃了半盏,言说房中有孩儿挂心,要回去。
荣姐教春桃拿了两包北边的点心蜜饯与她,张氏谢过,荣姐出来相送,直到张氏出了院儿,荣姐还呆站着,过了一会,朝院儿里看了一眼,才回房。
隔日,三房的潘氏来她房里坐,荣姐和她提起此事,那潘氏顾忌她出身高,行事说话没个约束,不敢与她把心儿掏,但什麽都不说
,便枉是亲戚。
她道:“家里的下人做的不是那个样子,你合该去找你婆母,你是什麽身份,那些婆子又是什麽身份,你一个好好的官家姐儿,身边有大丫头有妈妈,不使她们,反倒自个过去替陪房出气,这不是贱了自个的身份,抬举了灶房里的那些人吗?”
“嫂嫂说得是,只是我刚来,她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着实恼的慌。”
潘氏暗道:好一个吴家姐儿,性子恁直,她去大灶房一趟,不仅得罪了张氏,杨氏,就连婆母李氏都得罪上了。
江家尚有长辈,下面的人犯了错,也不该她一个新妇去教训,还与大嫂张氏说家中没个体统,真是个没心眼的,这样的话,只能和自个房里人说,哪里能与外人言。
那日张氏从她房里走后,就去她婆婆李氏房中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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