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露出极其惊讶的神色。

“这不是今天过来开会的那两个学生吗?怎么会去偷东西?被误会了?”

“不知道,不过看他身上的衣服,应该是统帅最重视的那件。”

“那件不是被好好收藏了起来了吗?天呐,这……”

“看来盟主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池司舟立刻明白了过来,他们被人设计了。

他不免觉得好笑,他自认为自己还算好说话,有什么事情,只要好好商量,自己未必不会答应,为什么要上设计?

难道,在大人眼里,根本没有商量的选项?

胸前的长矛又近了几分,衣服被戳开一道缝,池司舟分明能感受到属于冷兵器的寒气喷洒在他的胸膛上,似乎随时都会给他的胸口开上一道口子。

周边的目光几乎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议论声越发沸腾,甚至直指向自己的同学们。

“我记得,他们学校不是专门出人才的吗?难道这一批都不行?”

“这么一看,觉醒日有人捣乱也在情理之中了。”

“某人晚节不保啊……不行,回去得跟人说说,这届学生都要不得。”

池司舟:“……”

如果只是针对他,他不介意奋起反抗,为自己争取出一条活路。

但他们上升到了其他同学们,他不能牵连到他们。

池司舟叹了口气,闭上眼,举起双手。

“抱歉,我以为这是没人要……”

话音未落,持着长矛的少年却突然收起长矛,脚下一转,几乎一个眨眼,便落到了他的身后。

随即,池司舟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仿佛错位般剧烈疼痛。

一声清脆的“咔嚓”之后,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

“走!”身后的少年冷声催促着,“有什么话,去里面说吧!”

池司舟被推往前走去,但在临离开前,他刻意看了一眼那个狗洞,狗洞外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

无声黑暗的空间慢慢模糊了时间的概念,池司舟竟隐隐有了种不知身在何时的错觉。

忽然,他听到门口有了锁扣被打开的响动,然后一束光直直的从门口刺入他的眼睛。

池司舟下意识地偏过头,半眯起眼避开光线的刺激。

“又见面了。”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在他的头顶响起,

池司舟抬头去看——

眼前站着一个穿着战时装备的男人,身形瘦削,面孔清秀,五官平庸的好似随便丢弃在人群之中也不会被发现。

唯独那双眼神雾蒙蒙的,好似含着一汪春水,让人自愿深陷其中。

池司舟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脑袋一晕,意识竟隐隐有要散去的迹象。

池司舟心下一凛,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嵌入皮肤之中,陡然升起痛觉将他从这种状态下拽了回来。

好险!

他暗自心惊。

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男人,竟然是催眠天赋者!天生的审讯官!

男人温和的声音再次想起:“池同学应该不认识我吧?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洛正清,谷统帅身边的副手,负责……”

男人迟疑了一瞬,“当个最高秘书?”

池司舟哼了一声。

最高秘书?

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但他没有纠结洛正清的身份,只是平静的问道:“困住一个来参会的学生,这可不像是一个统领应该做的事情。”

洛正清慢悠悠的坐了下去,解掉紧贴着皮肤的手套,丢在了桌上。

“如果池同学真的只是来参会,也不会出现在这儿对吧?”

他顿了顿,装模作样的四处张望:“跟你一道来的另一个小同学呢?”

“跑了。”池司舟眼也不眨,开口就卖,“他比我快一步,已经出去了。”

“不生气?”洛正清翘着二郎腿,单手撑头,饶有兴趣的看向池司舟,“你的同学弃你于不顾之地。”

池司舟慢悠悠的掀下眼皮,目光和洛正清对上了一瞬,又垂下了回去。

“这不是你们……不,谷统帅默许的?”

在被关押的时候,他想了很多。

且不说孟极兽皮毛所制的隐身衣有市无价,极其珍贵,不可能被随意搁置在桌子底部。

只说那个狗洞,一个被守得固若金汤的宅邸,真的会出现这么大一个漏洞吗?

还有那个持枪者出现的时机便太过巧合,就好像专门等候在这儿一样。

合计下来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两件由孟极兽皮毛所制的隐身衣,是别人特意放在那,就等他们俩发现,穿走的。

而在这个如铜墙铁壁般的地方做出这等周密安排的,只有这间宅邸的主人谷仓。

洛正清轻笑了一声:“谷统帅默许了什么?你们在属于盟军的宅邸实施盗窃?”

“我猜,谷统帅应该是默许,我们中离开一个,利用学生之间的义气和少年人独有的热血,去黑域做些冲动的事情?”池司舟看着洛正清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洛正清的表情果然变了,他神色冷了一眼,眼里杀气闪过,又恢复成原本模样。

“你们是学生,是这座城邦的未来。黑域凶险万分,谷统帅怎么会让你们前往?”

“再说,如果谷统帅真的有所需求,会跟你们明说。”

“就好比会议上,谷统帅不也明确说了,需要你的这双眼睛配合我们探查布加洛的行踪吗?”

“因为那是明面上能办到的事。”池司舟头脑清醒,条理清晰,“但有些事,明面上办不了吧?”

“比如黑域到底有多大,比如叶和光被侵蚀到了哪一步、还有没有合作的机会,比如……”

池司舟忽然脑内灵光一闪,一句话脱口而出:“你知道布加洛所处的黑域里有神像!”

洛正清露出了一个赞赏的表情。

他施施然点头,右手在左手掌心点了三下:“盟主和谷统帅说的没错,你果然聪明。”

“布加洛所在的黑域是我们最后遗失的城区。在最后撤离的时候,我们亲眼所见,有一座神像破开层层乌云,直直坠入那片黑域。”

“你们想要把那尊神像请出来?”池司舟皱起了眉头。

“我想,任何人在得知有神像落入黑域之后,不会生出想要去试试唤醒的机会吧?”洛正清承认得无比坦然。

对任何盟邦而言,神像就是战力。

所以,在抢占神像面前,一切都可以不再顾及。

更何况,他们才刚得到两个极佳的助力。

“叶和光是你兄弟,你必然不会弃他于不顾。”洛正清道,“你是生面孔,黑域必然不会对你太过警惕。再加上你身负上册,能感知神像所在。”

“黑域之中,有你一人在,足够我们探查到所有消息。”

“至于嵇景同……”

洛正清犹豫了一下,笑着摇头:“你性子使然,不可能放任曾经帮助过你的同僚不管。”

“所以,不管这次前往是成是败,你都会回来。”

“到时候你们只要在嵇景同身边布置下足够多的人手,我就一定会落入你们手里,把消息分享给你们?”池司舟顺势接话。

洛正清点点头,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他们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池司舟嗤笑了一声,眼里满是讽刺。

这是吃准了他重情重义,不会弃朋友于不顾?

好厉害算计!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被放过!

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算出,最后出去的不是他,而是嵇景同?

“可惜,你们失算了。”池司舟眸光一闪,语调古怪,“嵇景同先走一步,我被留下来了。”

“他并不能确定里面的神像是谁,在哪儿。所以更不可能唤醒。”

“至于带神像出来……”

池司舟顿了顿,嗤笑出声:“落地的神像只怕比眼下最健壮的成人都还要高大吧?”

“嵇景同只是个学生,没有天生神力,根本带不出来。”

“是啊。”洛正清叹了口气,露出惋惜的神色,“没想到临出洞前,你们交换了位置。”

“真是令人伤脑筋啊,池同学。你们怎么那么不喜欢按照别人编纂好的剧本办事呢?”

池司舟闻言,只觉得异常好笑。

他们是活生生的、有自己思想和行为模式的人,不是演员,更不是工具,怎么可能按照别人编纂的剧本行事呢?

他们只会,撕破前人为他们所编纂的剧本!

“我以为,我们今天破坏的觉醒日足够说明一切?”池司舟露出嘲讽的微笑,“嵇景同总说我天真,没想到大人也会有比我更天真的时候?”

洛正清没有回应,而是继续道:“池同学,你说如果我把你被拘的消息放出去,再编点谣言,嵇景同会回来救你吗?”

不会!

池司舟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答案。

比起自己,嵇景同要更加深谙成人的规则,自然不会为那一点花边消息自乱阵脚。

眼下与其来换,不如深入黑域!

无论是唤醒布加洛,让布加洛唤醒神像,还是解救叶和光,都比自送上门被囚禁要更好。

而且,就算嵇景同确有此意,他也决不允许嵇景同只身前来!

他们的人多,算计也多,这远不是他们两个学生能应付的来的。

池司舟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与其期待别人来换我出去,倒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

“你想让我放了你?”洛正清问。

池司舟不答,自顾自的往下说:“你们大费周章设计出一场我们偷窃衣服,被众人抓住的戏码,为的不过是让我们光明正大的站在盟城的对立面,方便为我们是被“自愿”进入黑域的不是吗?”

“既然如此,抓一个和一个没抓住有什么区别?后者甚至更能说得过去。”

“至于你所担心的消息共享大可不必操心。”

“身为华夏盟城的人,我所愿的,也是收复黑域,歼灭异族,将属于人类的栖居地拿回来。”

“说得很好,但很不幸,我不能答应。”洛正清笑了起来,“你也说了,你只是学生。而面对侵蚀,连我们通过正规训练的战士都撑不过去,更何况是你们从未受过训练的学生?”

“又怎么保证,传回来的消息一定是真实的?”

“那就在我们身边安插一个钉子。”池司舟猛地仰起头,巨大的动作扯起禁锢在他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偌大一个军部,不会连一个为人类大业自愿献身的人都没有吧!”

“但他们同样没有抵抗侵蚀的能力不是吗?”洛正清反问,“让他们跟你们一起去,跟直接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池司舟瞬间被气笑了。

这不行那不行,非得一人留作人质,一人只身冒险?

好,就算这样,谁又能保证,那只身冒险者不会被侵蚀,传回来假消息?

“那留下一人又有什么意思?难道我跟嵇景同还能共脑,他能远程知道,我在面临什么,会做出什么判断,有没有被侵蚀,传来的消息是真是假不成?”

“不能吗?”洛正清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你们共同唤醒神像,沐浴神光,五官也在神光之下得到了加强。”

“不就应该跟双生子一样,可以心连心了吗?”

池司舟诧异的看着洛正清,只觉好笑。

神光除了赐福觉醒,只有加强。

哪儿来的无中生有功能?

这话若是叫黄帝知道,只怕是要生气的。

“没有确凿的理论依据,能不要妄加揣测么?”池司舟问,“成年人了,能不能专业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盟军是个草台班子!”

妄想?

洛正清的眉毛微动,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阵池司舟,心里微微失望。

还以为共同觉醒能开发出些别的稀奇古怪的异能力来,没想到,和单人觉醒并无区别。

计划有变,还是得跟统帅商量一下。

洛正清拿定了主意,摇了摇头道:“看来,我和池同学是谈不拢了。”

“但不着急,我们都还有时间。池同学不如再想一想,说不定能做出更好的选择。”

说完,便拾起桌上的手套,施施然朝着门口走去。

池司舟看着洛正清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

门再次被关上了,黑暗袭来。

但这一次池司舟并不觉得害怕,他甚至闭上眼,去探查起在他神识之中的《神谕》来。

《神谕》上册只有薄薄的一本,只有二十页,前十九页每页都有两个格子,格子内空空如也,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受到上面有一层薄薄的金光,散发着似有若无的温度。

池司舟心里清楚,这些金光便是神像散落时,附着在这本书册上的一缕神识。

他尝试着用神识触碰,金光瞬间活跃了起来,顺着他的神识跃上,将他身上的倦意被一扫而空。

池司舟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不愧是华夏神明,即便还未曾见面,也始终不愿曾拥护过他的子民们遭受哪怕一点点的苦难。

他吸了口气,将书翻到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池司舟皱起了眉头。

黄帝不会无缘无故在这本书中添加一页空表,这里面,一定有别的什么被隐藏了的消息!

他刚想要将神识探入,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响动。

他立刻退出神识,抬头去看——

那没闭上太久的门竟然再次被打开了,而这次进来的,居然是之前的那个持矛少年。

“你来干什么?”池司舟忍不住讥讽,“上司没得到想要的,换一个人来问?”

“别白费力气了。我们可以合作,但想要一换一,绝不可能。”

少年人没有理会池司舟的话,他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牢门,点起一根蜡烛,用手罩着,走到了池司舟的面前。

“谷云泽。”少年人自我介绍道。

池司舟微微有些惊讶,谷?谷仓的……

“儿子。”谷云泽的声音再次响起,印证了池司舟的猜测。

池司舟露出了个果真如此的笑容,“来给你父亲当说客?”

“不。”谷云泽摇摇头,“我是想问,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池司舟歪了歪头,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谷云泽。

偌大的军部,居然也存在性情中人?

“是真也好,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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