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大气都不敢喘,他听过这位安乐郡主的名号,无外乎是身份尊贵、学识过人的词,此回也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他斜着眼睛好奇看上几眼,抬头与李璟对视,被狠狠警告了一番,便立即收了目光不敢再四处乱瞟。

李璟观棋不语,收回目光,蹙着眉头,关切地盯着柳安予看,韩昭在一旁沏好茶一一奉上,旁的也不敢再说。

韩守谦耳朵动了动,准确无误地落下一子,语调轻快,“老朽只算三次。”

“提前说好,不论郡主问些什么,最后的结果,老朽都会公之于众。”韩守谦道。

她长睫低垂,捻住一颗冰凉圆润的棋子,利落地落到棋盘上,“好。”柳安予看着他涣散的眼神欲言又止,“只是,国师如今......该如何观星象?”

这话冒犯,却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三道目光打在他身上,韩守谦不由得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卜卦,问的是心。”

柳安予蓦然勾唇,主动承认,“是我错了。”她等着韩守谦落完棋,才缓缓开口。

“我想,问问国运。”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就连韩守谦都愣了一下,不由得重复一句,“国运?”

“是。”柳安予轻描淡写一应,认真看着棋盘上散落如星的棋子,思考片刻才落子。

韩守谦这回没有捻棋,他伸手拍向棋盘左侧,震得紫竹棋盘上的棋子凌乱移位,一个方匣子从侧边弹出。

韩守谦摸索着伸手,从匣子拿出一块黄白明润的龟板,比手掌还大。

他拿袖子一扫,将棋盘上的棋子扫到一旁,韩昭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韩昭起身连忙将亭子四周挂上遮帘,端来一盆新水供韩守谦净手。

韩昭跪坐一旁,恭敬为韩守谦布好用具。

以碗盛水,置钱其中,界尺架于其上,备齐五行。韩昭将龟板小心翼翼地放在最上面,刻字的地方朝下,近肉的地方朝上。

他拿出匣中最后一样东西——三块黑团,点了火折子递过来。

“这是?”李璟看着好奇,在一旁问道。

“回殿下,这叫三一丸。”韩昭耐心同他解释,“用碳粉一两,铅粉三钱拌匀了,枣泥和进去团成块,粗细如筋,长三四分。龟卜之法,便是先用此物灼甲。”

亭子遮得严实,只有火折子明亮的光在暗色中跳跃,李璟听得似懂非懂,挪了挪位子与柳安予坐在一处。

柳安予目光一刻不错地盯着龟板。

几乎是本能,韩守谦点上三一丸缓缓灼龟,手法娴熟仿佛演练了千万遍,龟板炸然出声,灼了一圈,他蘸起碗中水洒在龟板刻字处,骤然噼里啪啦出现裂纹。

韩昭递上了笔。

韩守谦在纸上勾勾写写,对照龟板写出卦形。

不知是不是错觉,眨眼间,柳安予眼前的这个人仿若老了几岁。

最后一笔,缓缓收尾。

“国师,如何?”柳安予连忙问道。

“郡主,地下山上,不利有攸往,是为剥卦。”韩守谦面色凝重,“须谨慎防危,恐有侵蚀。”

“还能再细吗?”柳安予的眼中透着刺骨的危险气息。

韩守谦欲言又止,顿了良久又言,“五月尾,第一劫起。”

李璟眸光微敛,忽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那不正是女官考核之际?”

柳安予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儿,她好奇细问,“......是天灾,还是人祸?”

“安乐你意思是......?”李璟怔愣一瞬,话音未落,便听韩守谦一句。

“人祸。”

听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回柳安予是真真看出韩守谦衰老了,不过不是从那张青涩的脸上看出的,而是那一双手。

方才下棋时还修长紧致的手指,此刻爬满了皱纹、斑点——

柳安予好像知道韩守谦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了。

李璟还想再说什么,袖子却一下被柳安予拉住,只听她声音冷淡,宛若叹息,“修常,我们走罢。”

“啊?”李璟一愣。

“吃了饭再......”韩昭连忙招呼。

“不必了。”柳安予按着腿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韩守谦,她目光幽深,“是人祸,那就好办了。”

“国师,您想公之于众,我不拦着。只是有一件事,就透露到剥卦此处便可,旁的,国师不必多言。”柳安予眼底暗藏冰冷。

“自会如此。”韩守谦颔首,眸子失焦落在别处,他不动声色收起一瞬苍老的手,连韩昭都没看到。

柳安予不再多留,拉着李璟袖子离开,晚风穿过掀起遮帘,她冷得一颤,蓦然想起什么回头。

“对了,国师,你耍赖。”柳安予唇角弧度渐深,她撩起遮帘,眼尾上挑,“方才那局棋我都将赢了,下次,我要同您下完。”

韩守谦一愣,蓦然笑了,朝声音的方向作揖,“那微臣,恭候郡主。”

半晌,没有声音。

“父亲,郡主已经走了。”韩昭小声道。

他看见他父亲苍老的手,不由得心尖一颤。

明明方才,还不是这样。

他微微张着嘴,呆愣了一会儿,听韩守谦叫了他好几声才回神。

“世尧,世尧?世尧你发什么呆呢?”韩守谦故作威严的声音响起,成功唤回了呆愣的韩昭,韩昭连忙躬身询问,“怎么了?”

“找根绳子,缠在龟板裂纹处,用香火供奉三日。”韩守谦颤颤巍巍地自己站起身,一个踉跄被韩昭眼疾手快扶住。

“我还没老呢!腿,腿麻了,久坐是不太好哈。”韩守谦连忙推开他,磕磕巴巴地说道,“龟板,别忘了,拿绳子缠好。三日之内,若是龟板还有声响,你速速唤我。”

“是,父亲。”韩昭连声应道。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龟板,心情惴惴不安,若是三日之内,龟板还有声响,那便是有未尽之言,必须再卜一次。

剥卦不是好卦,天下太平的日子过得太久,韩昭慌得很,他倒是希望龟板再憋出什么话来,好期待个转机。

只可惜......韩昭长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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