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就是虎杖。”

奈奈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多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关于其他人,那些她站在旁观者角度做出的事不关己的评价,本质上其实也只是一种价值衡量。

这是从西宫家带出来的不可避免的、难以改正的坏毛病。

有价值的人才不会被抛弃。

幼年时期埋下的理念的种子,终是长出了繁茂的枝叶,在汲取养分后,又变成如影随行的天平,公正地衡量着那些优点和长处。

这样的“运筹帷幄”下,利己似乎变得尤为轻易。

奈奈子却觉得厌恶。

把人看作商品并加以利用,是极其失礼且令人唾弃的行径。

无论如何都无法改正的话,那就只“看着”好了。

不干涉、不产生利益关系。

只做一个能为他人闪光点欢呼鼓掌的人。

当时的立花奈奈子和自己定下了约定。

可就是这样根深蒂固的习性,在她没能察觉的漫长时间里,天平一端的位置居然都不曾向虎杖悠仁开放。

相比其他人,关系更为亲近的幼驯染,每天都能见到的所谓的家人,像是朋友、又如同兄长的、十分耀眼的人——虎杖悠仁明明是个很好衡量的目标。

都不用细想,从周围人口中就能得到相应的砝码:

正义感、体贴、坦诚、运动能力……

可直到佐仓做出提问的那一刻,奈奈子都没能把这些东西和他联系起来。

天平失去了稳定性,秤杆在原地笨拙地打转,它找不到目标。

奈奈子也是。

她只能回答,“虎杖……就是虎杖。”

就是这样明晃晃的例外,是不作掩饰的偏向,是昭昭之心,是……幼稚的喜欢。

情绪像藏匿于深海的风浪,海面能观测到的时候,其下已经是不可估量的形态了。

……

莹莹水珠顺着发尾滴落,在木地板上留下浅浅一个圆印,窗台上的手机来来回回响了几次,过度的坚持换来了对面想要的结果。

指尖划过没有备注的号码,奈奈子开了免提。

“我还以为你准备一直不接电话。”年轻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点慵懒的不正经。

奈奈子不以为意,她撑着栏杆往窗外看,视线越过院门,隔巷的人家种了两棵伊吹树,影子落在墙根,张牙舞爪的。

她不带情绪地开口:“什么事?”

“怎么?怕我找过去?”对面男人的声音更沉了些,包藏着玩味的笑意。

“你还有一次开口的机会,西宫。”

电话那头传来很重的叹气声,“姨妈要结婚了,她希望你能出席。”

奈奈子毫不留情:“我记得你之前用这个理由打过一次电话。”

“那段关系去年结束了。”男人大概也觉得这事尴尬,解释得很简短。

“我没有出席的必要。”奈奈子语气接近陈述,耐心也快要告罄。

窗外起了风,她打了个哆嗦,心想某人居然还不回来。

“……你在外面?”电话那边听出来了。

奈奈子没理他。

男人又接着道,“不是单纯的商业联姻,你是她最看好的女儿——”

奈奈子这次直接挂断了电话,西宫家琐碎又可笑的家务事就此告终。

屏幕暗了下去,远处的灯却开始亮了,一盏一盏的,由远及近,类似心跳的节拍在写着虎杖的门牌前停下,有人轻手轻脚地开了门,顶着一身冷风进来了。

虎杖悠仁本来应该回来的更早的,把人送到车站后他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是乱七八糟的想法拖慢了脚步。

有关奈奈子的他不知道的人或事,虎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分开的时间制造出来的副产物,是他即使惴惴不安也无可奈何的部分,但喜欢的人……比他们分开的五年更久远的喜欢,藏在学生时代里他所不能窥见的喜欢……

怎么会存在那种东西呢?虎杖悠仁一时不能接受。

烦闷和委屈的情绪同时找上门来,他开始回想国中时期,学校里稍有姿色的那些人,光是皮相还不够,能被那家伙喜欢,脑瓜应该也很聪明,或许还得体贴友善,知道所有她喜欢的食物和饮料,还要能保护她……

可恶!完全记不起来有这样的人。

虎杖悠仁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玄关的门被轻轻带上,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楼下一片漆黑,唯有玄关的这盏灯亮着,白炽灯散下的光圈投注在眼睑,扇动的阴影陷入长久的寂静,他被迷蒙的光线笼罩,想起来奈奈子之前坐在这里换鞋,柔和的日光悄然落在女孩子脸侧,紫罗兰的花枝垂坠下来,有一瓣花徐徐飘落……

记忆里的画面闪了一下,他恍然抬头,视线落在门后的一排木制挂钩上,那里并排挂着他和奈奈子的围巾,浅蓝色的毛线挨着黑色的绒布。

有……那又怎么样?

他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一开始他的目标不就是这个吗,看着他,和他说话,如果和好有进度条的话,他现在一定已经完成一半了。

这么想着,心情稍稍变好了一些,忽视那些隐隐不悦的情绪,虎杖悠仁挪步上楼。

老旧的楼梯在脚下嘶哑地喊,短暂的停顿过后,是有些沉重的呼吸,指节在黑暗中攥紧了,然后又松开,最后搭在光滑的扶手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这些声音听起来都像是在说,看吧,尽管表面再怎么不在意,看起来如何光滑如新,内里的腐朽和衰败都是骗不了人的。

关于那个人的诸多猜测一瞬涌上心头。

为什么喜欢?对方是怎么样的人?是同级生还是学长?喜欢的契机?对方也知道么?

最重要的是——现在呢?

现在还喜欢他么?

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房间门口了。

微弱的光从缝隙里透出来,表明房间的主人还没有入睡。

刚才还满肚子疑问,浑身散发着地狱级别怨气的人,这会儿却不敢敲门了。

他徒劳的站在门外,对着那一点光亮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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