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衣疑案(一)
寒衣节前夕,凤州城郊的千河河畔,近日难得的晴天。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偶有水鸟掠过,带起细碎的涟漪。
几名洗衣的大娘正蹲在河边忙碌,手上的活计不停,闲聊声与水声交织,透着一派祥和。
“张嫂,你家齐儿今年十六了吧,婆家张罗得如何了?”
“愁死了!”张大娘甩了甩湿手,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她天天在屋里呆着不见人。我都拜了好几家娘娘了,这姻缘啊,半点影子都没有。”
一旁黑衣大娘闻言,探头凑近:“去哪拜的?听说十五年前那事后,这一带庙宇不是毁了就是关了,除了那流山法正寺,哪还有正经地方?”
张大娘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水渍,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我前几天找到个地方,灵得很!还求了个镶金边的平安被面,今儿让齐儿裁成冥衣,烧给我老娘,求她保佑。”
黑衣大娘闻言双眼一亮,急着追问:“镶金边的?哪里求的?快告诉我。”
张大娘正要回答,忽然——
一阵狂风骤然刮起,卷起尘土,吹皱了平静的河面。波光霎时扭曲,浪花翻涌,水中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白。
“哎呀,那是什么!”靠近河边的妇人尖叫出声,声音被风撕扯得变了调,“像是……人?”
张大娘的笑容僵在脸上,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抬头,刺眼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
她眯起眼,透过波涛,看见河面上飘来一团白花花的东西,随着波浪起伏忽隐忽现
待看清那模样时,张大娘双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
竟是一具泡肿的人尸!
她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僵在原地,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那尸体被水流推搡着,湿漉漉的裹布贴在身上,一角被浪花掀起,露出一抹熟悉的金线。金线的光泽在阳光下刺眼得像一柄利刃,狠狠扎入她的眼中。
金线边……是她几日前求来的平安被面!
那这裹着被面的尸体难道是?
一瞬间,冰冷的绝望攥住了她的心脏,她的唇颤抖着,吐出了一个名字:
“齐儿!”
这撕心裂肺的喊声在风中回荡,随即,她眼前一黑,重重倒在地上。
岸边的惊叫声刺破清晨的宁静:“死人!又死人了!快去叫李班头!”
河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妇人们的惊叫声引来了几名巡逻的捕快。李长曳蹲在河畔一旁,一身捕快常穿的玄色短打。她眉目清秀,不过双十年华,眼神却透着干练与沉静。她仔细查看那具被打捞上来的尸体。玄衣贴地,几乎与泥土融为一色。
说起这捕快班头李长曳,凤州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李长曳那可是是凤州第一个凭真本事升为班头的女捕快。班头这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手下十来个捕快,大到人命要案,小到街头斗殴,她都一手包揽。
她刚上任之初,满城皆是不服。可短短一年,凶案平息,鸡飞狗跳的小案也销声匿迹,整个凤州井然有序。
不过,她手段凌厉,也得罪了不少人。这几具突然出现的尸体搅得凤州城人心惶惶,七上八下。这案子尚未破结,上任县令已丢了乌纱帽。眼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这凤州第一个女官,也步上被罢官的后尘呢!
李长曳指尖轻触尸体的脖颈,眉头微蹙,冷静的目光扫过每一处细节。河水涌动,腥味弥漫,她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不远处,阿月气喘吁吁跑来,举着手里的薄册,喊道:“李班头!确认了,死者是西街铁匠张高的女儿张齐!”
李长曳站起身,顺手拍了拍腿上的尘土,动作利落。
阳光下,她衣袖上一道金线绣成的月桂枝纹闪了闪,金色的光晃得人移不开眼。
“明白了”她淡声答道。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低声议论。
“十五死了个樵夫,三日前又死了个陇西的马贩子,这都是什么事啊”
“又死一个,我看着李班头这回怕是悬了。”
“哎,这好不容易出了个女官,眼看着又要没了。”
李长曳神色未变,仿佛没听到那些话。她指了指尸体的脖颈,冷静地吩咐阿月:“让老马查清楚死因,我在县衙等你,别耽搁。”
说罢,她转身离去。玄色的背影渐渐融入斜阳的余晖中,沉稳而冷静,似乎没有什么能动摇她分毫。
与此同时,凤州县公堂内,秋日的夕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案几上,将卷宗的封皮映出斑驳的光影。
苏正卿一手捏着茶杯,眉头皱得像案头摞着的文书。三十年寒暑,他在这凤州县衙里过得虽称不上风光,却也安稳。谁料最近几日,接连三起命案搅得凤州上下鸡飞狗跳。
“上任县令就因治理不善被撤,这锅可不能砸到我头上。”他眉头紧皱,茶杯“啪”地一声落在桌上,茶水微微溅出几滴。
他抿了一口大浓茶,强压下心头的焦虑,又暗自叹道:这新来的县令倒是仪表堂堂,可年轻得过分,就怕是绣花枕头,摆不上用场。万一事情压不住,不仅他乌纱不保,我苏某人的余生也得毁了!
正烦恼间,门口远远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清白官袍的青年缓缓走来。
青年身材修长挺拔,腰背笔直,白袍下的步履不疾不徐,竟自带一股从容之气。额间的玉冠在晨光下映出微微光泽,他眉目清俊,面容温润如玉,嘴角含着一抹不动声色的笑意,让人不自觉觉得亲近。
苏正卿抬眼一看,正是新任县令陶勉!
他连忙起身迎上前去:“陶大人。”
陶勉微微颔首,停步在堂前,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苏县丞,辛苦了。”他说完,稍稍拱手行礼,礼数周到。
“哪里的话,这是下官分内之事。”苏正卿嘴上应着,心里却暗暗琢磨:这位新县令看上去是个笑面佛,但究竟是佛还是狐狸,还得再观察观察。
陶勉眼神扫过公堂,最后落到案几上摞得乱七八糟的卷宗上,眉头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三案连发,凤州人心惶惶。尸体可有好生检验?”
苏正卿一愣:“验是验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今天的这具尸体是被一剑割喉的。”李长曳跨进公堂内部,沉声说道。
陶勉抬眼,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人时,微微一怔。
她穿着一身玄色短打,袖口用金线绣成的月桂枝纹闪闪发光,腰间系着薄束带,干练又显几分洒脱。
她手里提着一个包裹,走路带风,偏偏那张脸生得过分清秀,眉目清冷,竟让人觉得这一身泥水都带着几分独特的美感。她步履匆匆,气势内敛,却也硬生生把凤州县衙的堂前踩出了刑场味儿。
陶勉眼神一暗,眉间笑意却不动声色,语气依旧温和:“这就是凤州的李班头?”
“是。”李长曳简短回答,将包裹放在案几上,径直打开,语气淡然却不失礼数:“见过陶大人,尸体已经确认,死者是张高之女张齐,年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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