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回出赌坊时,晚霞在天穹边湮灭最后一丝余晖。

冷风寂寂,吹的幂篱扬起。依稀听见一道清冷的女声。

“去码头。”

澜沧江上,烟波浩渺,雾霭苍茫。

疏桥浅澹,欸乃桨声水波漫逐浅波微漾,掮夫三两结伴归家,勾肩搭背唱起行船比舟的号子,刚劲豪放,白日里的疲惫一扫而空。

渡口偏僻角落里停着一艘货船,正紧锣密鼓的搬运着货物,上上下下无一人交口说话,安静的有些诡异。

“快,快搬。”有人小声催促。

船工步伐便愈越加快了,匆忙之中,有人不慎被绊了一脚,箱笼里掉出一个湿漉漉的东西,隐约有腥膻味传出来。

管事斥骂几声沉着脸走了,船工赶忙收好箱笼,却见一双青缎高底朝靴赫然出现在眼前。

马车缓缓拐过小巷,“公主,奴婢有一惑不解。”

“好奇我为何不置张喆文于死地?”姜回抬手撩起幂篱,露出精致瓷白的半张脸。

姜回抬眼,透过被风吹起一角的窗牖捕捉到一点浅淡的月光。那点月光看起来清冷、朦胧,而又遥不可及,落进眼中,也无法驱除眼底的冷。

四周忽然变得格外安静,连雏鸟鸣叫声也消失不见,脑海中一片混沌,却忽的听见有人在唱着,“光棍难逃猾吏手,独木怎支擎天柱……”

循着这一点似悯似悲的声音,她恍惚陷入沉寂的,被埋葬的记忆。

那也是个春日,鸣镝涧附近的山脚下搭着一间破落的茅草屋,院内却被打扫的干净,门边挂着两串红辣椒,阶前破碗里养着三五支黄黄紫紫的小花,两侧贴着的春联不似寻常见得豪迈磅礴,而是女子写得簪花小楷,柔情婉约,细柳绰绰。

 挽着竹篮的妇人从门内走出,身后跟着挽着双髻的少女,头上带着柳叶编成的草环,细细长长的垂下来,一跳一晃的捉影子。

日头晒得热烫,像是蒸炉,妇人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转身道:“雁雁,阿娘自己去罢。天儿热,你莫要跟着了。”

少女不依的揪着面前女子的洗的发白的衣摆,也不说话,只楚楚可怜的看着。

妇人差一点就要心软,最后却收住,硬住心肠:“不行。”

少女瘪嘴,蔫蔫的站在屋檐下,面着墙壁,连背影都在表达她的“不高兴”。

“你啊你,”妇人嗔她,却软和了语调轻哄:“阿娘到时候给你买香香的猪油米糖好不好?

“好吧。”少女别扭的声音传过来。“还要听故事。”

妇人无奈的笑笑。

本以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算不上别离的分开,却没想到,黄昏、日初、打更、少女等啊等,最终等来一只缠绕水草和黑泥的竹篮,几不可见的缝隙中藏着失去了甜味的米粒。

以及一俱泡的肿胀发白、再看不清温婉面容的。

一具尸体。

村人说,阿娘是回来的路上不慎失足落水而亡。

可姜回不信,她凭着一腔执拗去县城里每个热闹的地方拉着人去问,有人不耐烦的斥骂、有人好心而又小声的说上一两句。

那位妇人可怜呦,街上的马惊了,横冲直撞。

有个小孩子,吓得不敢动。

她去抱住了孩子。

那匹马却因此意外死了。

身后追马的小厮愤怒的斥责:要是妇人不去救那个小孩马便不会死!

当时围观的百姓顿时反驳,怎么?马还比人命贵重?

那小厮嚣张愤愤:我家老爷的马可比这小童的贱命贵重百倍,便是死上十次也赔不起!

有人认出他曾在县衙多次见过这小厮,恐怕他口中的老爷地位不凡,周围人心生畏惧不欲惹事便散了。

有胆大的接着墙壁遮挡,听见那小厮阴狠道:要么让马活过来,要么,让那妇人去给马殉葬。

拼凑得到了真相,却是如此的荒诞可笑。她阿娘好心救了一个孩童,却因此要给一匹马赔命。

何其可笑。

她求着街边卖字画的老先生,把家里剩余的银钱全都给了他换得了一纸状书,最终,状书被毁,她被囚禁。

自始至终,她连那位县令大人的面都未曾见到。

载锡之光百禄为荷,则笃其庆万福攸同。

茅草屋那一副对联仍清晰可辨,可里面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

攸荷。

阿娘说她的名字曾取自这里,一生不求富贵,只愿与她安居一隅,幸福长乐。

可惜,她的愿望一生都无法实现了。

尊位者目下无尘,卑贱者何事不哀。

上位者百事称心的日子太久了,是看不到一颗渺小沙砾苦难的。

姜回眸光倏冷,那就让他也滚落成地上的一摊烂泥。

“你以为若是我不把青玉章还给张喆文,还能看到明日的太阳吗?”

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纵使此刻多了让张喆文忌惮的筹码,却也绝对敌不过被逼至绝境的狠心。

连杨慎都不能接受日日夜夜被剧毒威胁,张喆文也不会接受把自己性命捏在另一个人手中。

但如此一番,也足够张喆文对她心生忌惮。

倚仗陈丁,还是燕公子透露的背后人,都不如,倚仗,她自己。

“让张喆文稍痛,却不至于伤至肺腑与我反目,再者,顺利拿到这几千两,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姜回轻轻阖上眼,绥喜见状便把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小姐,渡口到了。”

姜回刚要下马车,一个人忽的出现掐住了她的喉咙,低声命令:“别动。”

说罢,赤红双眼看向一副要同他拼命架势的绥喜,威胁道:“老老实实下去,否则。”

他铁腕箍紧,绥喜眸光颤了颤,紧张担忧的望向姜回,隐忍着泪水咬唇:“我,我不动,你别伤害我家小姐。”

她看出这人似乎是穷途末路,生怕姜回陷入危险,便下意识隐瞒了她的身份。

“叫马夫赶车。”

姜回脸色发白,脖颈被掐出一圈红痕,刺目而惊险,眼神却是冷静的,落在他紧紧掐着的手上示意让他松开,不然她无法开口说话。

那人只稍稍松力,手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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