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湘关上殿门出去了,醉卧美人怀,从此君王不早朝,她家主子,也是凡人啊。

殿中烧了碳火,又铺了暖玉,萧景姒仍怕冷着楚彧,用狐裘给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你什么时候能变回来?”这般模样,半人半妖终归是不便,萧景姒颇为担忧。

楚彧抱起她,将她放在自己身上,压着胸膛,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她的发梢:“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她摇头:“很好看,担心你被别人看了去。”

楚彧十分受用,喜滋滋地用尾巴去蹭她。

“楚彧,那日城门,是何人伤了你?”萧景姒趴在他身上,单手支颐。

“一条蛇妖。”说起此事,楚彧便十分不放心,眉头皱得紧紧的,“阿娆,那只妖精便藏匿在宫中,我怕她是冲你而来,让再多人守着你我都不放心,日后我便宿在星月殿里,与你,”他声音很小,红着脸问,“与你同寝好不好?”

她乖巧地偎在他怀里说好:“宫中近日许多宫人无故失踪,想必是那蛇妖所为。”

楚彧嗯了一声:“还有凤旭的摄魂术。”

这不要脸的蛇妖,觊觎他阿娆的男人,还有内丹,楚彧心里寻思着,得弄死它,炖成蛇羹,他嫌恶心,让夏乔乔那个不明品种的低等野妖吃下去!

“若是我没有猜错,”萧景姒徐徐地看楚彧,笃定的口吻,“她藏身在琉璃宫里对不对?”

楚彧有些无奈了,他家阿娆太聪慧了,是世间最顶顶顶聪明的女子,不由得有些担心:“那妖精有三百年修为,修的是邪法禁术,阿娆乖,你不要出面。”

他家阿娆有仇必报,极其护短,她这般披荆斩棘不惧危险的性子,他最是欢喜,也最是担惊受怕。

她笑着应道,倒是十分听楚彧的话。

“楚彧,”她眼含薄薄一层水雾,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彧,“那只蛇妖,是不是看上你的美貌了?”

楚彧一时愣住,他觉得他家阿娆,被人带坏了。

半响,楚彧立马正色道:“阿娆,你相信我,我都不认得她,除了你,别的野女人野妖精我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她们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

这话,确实不假,楚彧连北赢那寥寥几个女大妖到现在都没有记清谁是谁?名字也叫不上来,平日总是猫啊狗啊地叫。

萧景姒轻笑出声,气息全数喷在楚彧胸口,惹得他心痒痒的,抱着她摇尾巴,还说:“那只蛇妖可不要脸了,她居然幻成了你的样子,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哼,老妖精!”一脸嫌弃地数落完,又道,“不过我一眼就瞧出来了,我的阿娆和别人都不一样,幻骨幻皮我骗不了我。”

她不懂幻骨幻皮是什么?只是,北赢的幻颜术,定也是极厉害的,有些好奇:“你为何认得出来?”

楚彧洋洋得意的口吻:“我的身体,我的本能都是记得你的,阿娆你一靠近我便会,”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嗯,妖族的兽性本质又一不小心给暴露了。

楚彧破罐子破摔,反正在他家阿娆跟前,没什么好隐藏地,一把抱住她的腰,贴近自己,义正言辞地:“你一靠近我便会——”

萧景姒捂住了他的嘴,羞窘得染红了耳根子:“我知晓了,你别说了。”她撑着他的身体,稍稍退开一点点。

楚彧昨夜里说过,妖族重欲,经不起撩拨,他对她,更甚。

楚彧睁着一双水汽氤氲的眸子看她,她凉凉的手还落在他唇上,指尖有淡淡的杏花清香,他鬼使神差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掌心,又舔了一下。

他似乎特别喜欢舔她……

萧景姒立刻缩回手,却被楚彧抓在了掌心里。

他贴着她耳边,声音又轻又缓,字字带了蛊惑,缠缠绕绕绕进她耳里:“阿娆,你要不要再摸摸我的尾巴。”

她不知晓妖族的摄魂术是如何,倒觉得,楚彧的声音也能摄魂,双眼迷离地神志不清,便由着楚彧带着她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尾巴,然后,又被他放在滚烫的身子上,灼热的温度烫得她掌心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耳边,全是楚彧的声音,时而急促,时而轻柔。

他说:“阿娆,我好舒服。”

轻轻喵了一声,意犹未尽。

片刻,他又说:“阿娆,我难受……”

软软喵了一声,酥麻媚骨。

他对她撒娇:“阿娆,你摸摸,摸摸好不好?”

无疑,萧景姒是经不住楚彧软磨硬泡的,他一来杏花那一套,她就降了。

楚彧便食髓知味了:“再摸一下。”

“还要。”

“阿娆,我还要~喵~”

“你重一点摸。”

“阿娆,轻点~喵~”

“……”

然后,他便喵喵喵个不停了。

殿外,青天白日,杏花树上,花落了一地。

殿外紫湘很困惑:杏花何时回来了?杏花这是在洗澡?和楚世子共浴?那画面,她不敢脑补。

菁华一张老脸啊,都崩不住了红了,爷差不多就得了,尾巴摸多了影响不好,在北赢啊,男妖的尾巴和头是不能随便摸的,都能要命。

屋顶的小灰

现了原身,淡定地板着手指数着,没多少日子就要入春了。

直到了日上三竿,午膳的时候,萧景姒才出寝殿,世子爷许是,许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还在睡。

日头甚好,暖暖的,萧景姒在杏花树下摆了一张案几,一张小榻,三两碟糕点,一壶清茶,她将菁华唤来,给他斟了一杯茶。

菁华有点说不上来的心虚,不知道为何。

“菁华。”

菁华心惊胆战地应:“是,国师大人。”

萧景姒饮着茶,好似话家常:“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铁定是有些世子爷不坦白的话,所以,菁华便更慌了:“国师大人请问。”

萧景姒甚是平静地问了一句:“你多少岁了?”

“……”

一开口就问年纪不大好吧。

菁华支吾了一下,答:“六十八。”

萧景姒着实吃了一大惊,仔仔细细地又打量了一番菁华的脸,十分年轻英俊,不由得想起昨夜楚彧的话来,北赢大妖,存于数百年。

难怪,菁华如此‘高龄’还这般年轻。

菁华被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就解释了:“属下这般年纪,在北赢的大妖当中,当属年少,而且模样也是可以幻化的。”

这话说的,颇得楚彧的风骨啊。

他以前在嵘靖南地带兵的时候,为了显得老成威武,也幻化过中年粗汉的样子,只是,他幻颜术平平,幻化出来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入眼,被世子爷嫌弃得不行,世子爷是从小美到大,不用幻术也盛世美颜,自然看不上他的糙汉形象。

萧景姒昨日听了楚彧一番妖族之事,便也很快就习以为常了,又问:“那先前那只灰猫可也是妖族?”

菁华寻思着这些问题倒无关紧要,便知无不言了:“小灰本是低等兽族,是世子爷助他幻了人形。”

小灰……那个在星月殿屋顶当差的小将士啊。

萧景姒抬头看了一眼,在屋顶当差的小灰喵了一声。

菁华言无不尽:“还有摇华宫的芊妃,也是北赢的妖民,国师大人若有何事,直接吩咐便是。”能给将来的妖后效劳,也是蝴蝶精的荣幸,日后要去诛妖台当个守妖,也好在妖王大人跟前邀功。

萧景姒点头,不惊也不喜,十分处之泰然。

“楚彧的心疾,是从何而来?又是何时起?”

终于,问到重头戏了。

国师大人也太草木皆兵聪明绝顶了吧!菁华怕多说多错,便咬紧牙:“菁华不知。”内丹的事,绝对一句都不能透露,不然世子爷非得拔了他的兔子毛,扒了他的兔子皮,给国师大人炖一锅兔子肉不可!

萧景姒又给菁华斟了一杯酒:“他是北赢的妖王,为何治不了自己的病?”

菁华手一抖,茶洒了,国师大人这是套话啊,果然还是起疑心了,世子爷真是找了一个聪明过头的伴侣了。

菁华低头,一口咬定:“菁华当真不知。”眼神有点闪躲了。

怕是光他的表情,国师大人也能窥探一二,这般火眼晶晶让菁华很想尿遁:“国师大人,属下——”

萧景姒直接打断:“可有痊愈之法?”

您吐出您体内那颗内丹就万事大吉了!

菁华险些就招了:“没有。”

他吃了六十多年的盐,也并非是初入人类的妖,喜形不于色的本事也修得差不多,唯独在两个人面前,就漏洞百出,一个是世子爷,另一个便是国师大人。

这会儿,萧景姒眼沉得像暴风雨欲临前,最浓黑的沉霭在涌动。

菁华完全揣度不出她在盘算什么。

萧景姒又问:“北赢可有异动?”

想必是怕世子爷有什么后顾之忧,这个菁华对答如流:“有吾兄菁云与右使若风坐镇,并无异动。”

她问:“你们妖族的法术可能伤我?”

菁华不多想:“一般的大妖,应是近不了国师大人的身。”

除非妖法与妖王大人相当,北赢之内,也就只有当年除序的弟弟的镜湖妖尊还能与妖王大人相较一二。

要取出国师大人体内的内丹,也绝非易事。

萧景姒似漫不经心地:“若对上琉璃宫那只蛇妖呢?”

菁华顿时警觉了:“国师大人三思,那孽畜修的是禁术妖法,修为远远在菁华之上,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冒险。”世子爷强行催动妖法也没弄死,自然是只命硬的大孽畜,菁华语重心长,“属下已传书去了北赢,吾兄菁云不日便会前来,国师大人稍安勿躁。”

还不能声势浩荡,断断不可让北赢那群大妖知道世子爷没了内丹,不然,铁定大乱。

萧景姒扣了扣茶杯:“可她伤了楚彧。”

国师大人这一副有仇必报的样子……

完了!要是让世子爷知道,就完蛋了!

菁华曾数次问过世子爷,为何不将国师大人体内的内丹取出,每每刚开口,世子爷便会疾言厉色,让他闭嘴,让他打消念头,菁华始终觉得,这里头还有什么他不知晓的隐情。

菁华细思极恐。

这时,紫湘来说:“主子,膳食已经准备好了。”

萧景姒放下茶杯,问话到此结

束,起身。

菁华欲言又止了一下,问:“国师大人可是又做了全鱼宴?”

萧景姒微微惊愕:“你怎知道?”

每次世子爷身子有恙,国师大人都会做全鱼宴给世子爷补身子,他都不用走进星月殿便能闻到一股鱼味。

“菁华还有一事告知国师大人。”

萧景姒抬抬眸。

一盏茶后,萧景姒唤楚彧起来用膳,那一桌全鱼宴让她皱了眉头:“菁华说你不爱吃鱼。”

多管闲事的兔子!

“嗯。”虽如此说,还是将自己碗推过去,让萧景姒给他盛汤,说,“鱼有点腥。”

萧景姒给他舀了很少很少:“我以为猫都喜欢吃鱼的。”她小时候养过一只黑猫,就很喜欢很喜欢鱼,连鱼刺都会啃得干干净净,是以,那时起萧景姒便先入为主地觉得所有猫都会爱吃鱼。

楚彧想了想,解释:“我挑食。”他给萧景姒加了一块剔好了刺的鱼,一脸宠溺,“你爱吃便行了,我随你。”

萧景姒想起以前让杏花吃了那么多鱼,虽说是大补之物,可终归是强人所难,有些过意不去,一脸愧疚:“我以后不给你喝鱼汤了。”

楚彧用袖子给她擦了擦嘴角:“那如何能一样,你给我盛的,就一点都不腥。”

萧景姒被她哄笑了:“你爱吃什么膳食,我日后给你做。”

楚彧想了想,一本正经:“你。”

“……”萧景姒无言以对,菁华说得对,有些占有欲强些的妖族,把伴侣当猎物养的。

楚彧来了兴致,十分期待的小眼神看萧景姒:“阿娆,你给我咬一口好不好,我会很轻,不用力。”

他既然想吃的话……

萧景姒走过去,踮起脚将脸凑上去,楚彧笑了,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留下两颗牙印。

因着知晓了楚彧不爱吃鱼,便只是喝了几口汤,让紫湘再去炖一锅乌鸡汤给楚彧补身子,菁华没敢再多嘴,其实世子爷也不怎么喜爱吃鸡,不过回头一想,除了国师大人他也不知道妖王大人爱吃什么。

后来,那一桌全鱼宴全部被夏乔乔吃光了,一星半点都没剩,罢了还问萧景姒:“明天还有吗?”

楚彧给了他一个类似警告的眼神。

夏乔乔没理,开始啃鱼骨头,好耐心地啃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没剩。

菁华看着夏乔乔,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北赢的大魔头——除序的弟弟镜湖妖尊,整个北赢最爱吃鱼的猫妖,嗜鱼如命,连鱼刺都不舍得扔掉,甚至曾经北赢有传闻,若论能耐与妖法,这个北赢万妖之王的位子肯定是镜湖来坐,怎么轮也轮不到除序,不过除序阴险,将北赢整个鱼族许诺给了镜湖,封了个妖尊,还传闻,就是因为镜湖妖尊太爱吃鱼,所以北赢鱼族非常妖丁稀薄,都快面临绝种了。

当年世子爷屠大阳宫时,镜湖是唯一一个接了世子爷百招的大妖,重伤之后,便不见踪影了,多年不知去向。

这些都扯远了,且说午膳之后,因为菁华的多管闲事,告诉了国师大人世子爷不爱吃鱼的事实,他就被楚彧打发去了城门扫雪了。

菁华闲来无事,便真去扫雪了,宫门的一干守卫,都莫名其妙。

突然,一个雪球扔过去,砸在了菁华脚边。

“呆子,做什么呢?”

听这语调,便知来人,菁华不理会,也不与她一般计较,继续扫雪。

凤观澜笑了笑,提着裙摆跑过去,托着腮蹲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他扫雪,看什么好戏似的,眸中流光溢彩的。

这时,一辆轿辇停在了宫门口,马车上走下来一紫衣公子,还有一青衣公子,这二人装扮穿着皆是贵气非凡。

“哟,这不是竹安公主吗?”

那紫衣的公子哥玩世不恭地瞥了瞥凤观澜,正是昌平侯家的幺子,明斐。这明斐是京都有名的酒肉公子哥,平日里游手好闲,投了个好胎,祖上三代都是高官。

同行的青衣公子哥来头更大,是沈家的小公子沈锦衍,沈右相与沈太后最疼爱的孙辈,按照辈分,要喊沈银桑一声姑姑,是沈家这一辈第一个嫡出的少爷,平日里被右相府宠惯着,十分纨绔。

真不巧,这二人与竹安公主凤观澜都没什么善交,还得从三年前说起,那时沈锦衍看上了竹安宫中的一个漂亮的小宫娥,便趁夜深将那小宫娥给玷污了,那小宫娥性子也烈,就三尺白绫上吊了,这事后来由沈太后和右相府出面压下了,不过竹安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是以见着这两纨绔一次就打一次,不过还真是怪了,沈锦衍跟个受虐狂似的,吵着要娶竹安公主,当然,凤观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如今,东宫已倒,沈锦衍自然不会给凤观澜什么好脸色。

他打量着她,眼神着实淫邪得很:“这皇后也没死几天,公主便沦落到来宫门扫雪了。”他冲着凤观澜吹了声口哨,跟个地痞流氓流氓似的,“不若跟了公子我,也能保你锦衣玉食一生。”

菁华扫雪的动作一顿。

凤观澜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沈小公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什么德行。”

沈锦衍常年浸淫声色,品相确实不好,一双有些浮肿的眼瞪着她

:“凤观澜,你真当你还是集万千宠爱一身的帝女吗?如今你不过是这宫里毫无价值的一个花瓶,还是被人玷污了名声的花瓶,娶回去也只能当当摆设玩玩罢了,本公子愿意要你,那也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当日都敢当众在这城门下与人苟合,还装什么——”

话还没说完,一根笤帚扔过去,正中沈小公子的脑门,他捂着脑袋嗷呜了一声,惨叫连连,一旁的明小公子都愣了。

凤观澜笑了,就听见男人的声音,极度不耐烦:“滚。”

一个字,中气十足。

沈小公子头晕脑胀了许久,本就红肿的眼越发血丝遍布了:“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本公子无礼!”

菁华言简意赅:“你叨扰到我扫雪了,再不滚,打断你一条腿。”

那眼神,实在太瘆人,沈小公子与明小公子都胆寒,说了几句‘等着瞧’的狠话,便灰溜溜走了。

这打断一条腿的话,可不是吓唬人,钦南王府的菁华将军,跟着常山世子在战场上腥风血雨了几年,戾气自是不轻,而且许是跟着楚彧久了,这对外的处事作风也颇有几分楚彧的做派。

没办法,钦南王府出来的,各个都是任性又暴戾的。

菁华走过去,捡起笤帚,继续扫雪,与凤观澜没话说。

凤观澜也继续蹲在那里撑着脑袋看他扫雪,自言自语似的喟叹:“诶,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菁华没吭声。

她笑着挥了挥手,颇为豪爽:“谢谢了。”

菁华还是只字未言,总觉得他与这位公主之间揪扯得莫名其妙。

凤观澜完全不觉得气氛很僵,一个人说得很起劲:“不过,那沈锦衍说得也没错,我如今在外人眼里确实是个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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