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怀愫
朝华等了两日,直到第三日清晨,别苑门上才收到写着荐福寺落款的信件。
是个农人打扮的人送来的,一身布衣,头顶竹笠,挑着扁担,一头担着筐嫩菱樱桃,一头担着蚕豆香瓜,那封信就藏在樱桃里。
这时节瓜香果熟,容家庄上和村上时常送些时鲜瓜果来。
门上的人还以为是上容村的人来了,本待留他到后厨吃饭,谁知那人放下东西就走,门房追出去时,人都已经去远了。
再看信上的落款是荐福寺,赶紧送到二门。
朝华刚醒,甘棠就将信送上,拆信一看,确实是明镜师父的字迹。
信上只有短短两行字,先是报平安,跟着又说她已给明空报了平安。
至于一船人在哪,又是跟谁在一起,明镜师父一句都没透露。
知道人无事,朝华心头大定。明镜师父能送信是那人首肯的,信上的内容自然也是他点过头的。
明明报平安就行,还特意告知她已经向留在荐福寺守寺的明空师父报过平安。
是让她别再为这件事给明空师父写信。
朝华将信收起,甘棠看姑娘似是终于放下心来,问:“要不要把跟船的人叫回来?”那,,几个人还在一路找船呢。
“再等等,让他们多找两天。”
甘棠不明所以,但她点头应声:“那,姑娘要不要给明空师父写信?”
“不必,明空师父已经得着信了,我们什么也不要做。”朝华想了想问,“去岁是什么时候捐灯的?”
年年真娘的生日,容家都会给荐福寺捐两座树灯,每座树灯都有丈余高,宝盖朱漆,彩画描金。
树灯共有七层,每一层上都能再点七盏琉璃灯,一座树灯能点四十九盏小灯。
专供到观音菩萨殿中,为真娘祈福延寿。
“年年都是夫人生日前几日,今岁的已经备下了,要不要早些送去?”
“不用,跟往年一样就行。捐灯,赠药,舍米舍布都要跟原来一样。”以前如何,现在就如何。
“是。”甘棠记下,“厨房上问送来的那两筐东西,怎么处置?”
瓜果都是鲜物,看着品相还极好,菱角生嫩,樱桃饱满,蚕豆青碧,瓜也皮大个
大。
“洗干净给各房分一分。”就当是他请她吃瓜果了。
“好~”甘棠笑着指一指挂在衣桁上的裙裳,“端阳宴上要穿戴的衣裳首饰,昨日就送来了,姑娘总得试一试。”
要是有不合身的地方,家中绣楼里就有七八个绣娘在绣嫁妆,在家里就能改。
朝华走到衣桁前,昨日实在没心情看这个,今天一看,衣裳已经熨烫过,还熏上了她常用的柏子香。
端阳节当天穿的衣裙纹样或是五毒或是石榴,多是应景而制。
容老太太年纪大了,爱红爱金,还一年比一年更爱热闹。
偏偏除了永秀之外,家里几个女孩都更爱素色。朝华自不必说,令舒也爱穿轻灵雅致的衣裙。
平日里老太太撒手不管,大节里制衣裙,她就要着意打扮打扮孙女们。
去岁的端阳节用纪红纱罗和天碧色纱罗裁了衣裳,每个女孩都得了一串玉玲珑系腰,首把孙女儿们打扮得像枝间刚开的石榴花。
这回送来的衣裳,红也确实是红,只是红得略显黯淡。
裙上的花纹也是祖母平日最不喜欢的那种,贵重但繁杂,不说别致俏丽了,朝华穿在身上都显得老成无趣。
芸苓捧镜,甘棠打开首饰匣子,捧着蜘蛛钗给朝华看:“这一回的首饰,也都是应景儿的。”
要论精巧那真没有,赤金打的五毒,镶嵌着华贵宝石。
头上重,衣上杂,堆叠得满身都是,连丫头们都知道这些不好看。
朝华试过衣裙,又簪戴上首饰。
照着镜子,缓缓转了一圈,对甘棠道:“要不那日的粉略厚些?胭脂也浓些?”
祖母既然想让她们姐妹几个不要出挑,那她就尽力不出挑。
芸苓摇头:“姑娘本来淡妆就似浓妆,化了浓妆说不准反而压住了这身衣裳。”姑娘眉眼鼻唇皆生得分明,不必脂粉勾勒都形貌粲然。
“我看姑娘那天装鹌鹑更好。”
不笑不动,木胎美人,那便不出挑了。
朝华闻言失笑,芸苓急了,捧着镜子连声止道:“姑娘自己看看!能笑不能笑?”
“我知道。”朝华摇头,能让祖母如此严阵以待的,她怎么可能轻忽呢?
到了端阳宴那日,朝
华早早坐车去往老宅。
几个女孩都是一样的衣裳首饰,站成一溜给容老太太看过,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到时候你们就跟着我和你们大伯母。”
紫宸观观主的端阳宴摆在画舫上。
马车刚停下,令舒就悄悄扯扯朝华的袖子:“比楚家的半湖春还大得多。”
楚家的画舫能叫半湖春自然是因为宽大精美,舫中不但男客女客可以分开坐,还在盛下个小丝竹班子舞乐唱南词给客人们听。
那已经是城中最大的画舫的,没想到这艘舫会大那么多。
舫前也不单是容家的马车,熟悉的人中就有楚家梅家和余知府家。
余世娟也一身见客外衫,目光远远与朝华相交,彼此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袁琼璎的父亲官位低,不在受邀之列。
还未上船,几姐妹低声交谈几句,等到个身穿杏黄道袍,手执银丝拂尘的貌美坤道上前来引客时,众人都沉默登舟,岸边一时只余风声鸟鸣声。
端阳节正是西湖热闹的时候,画船箫鼓络绎不绝,苏白二堤上游人如织。
城中百姓争看龙舟竞渡,湖上龙船四五只,头尾彩画如龙形,插着各色旗帜彩伞,水手在龙腹中划舟,十番锣鼓吹弹唱打,从初一到初十皆有热闹可瞧。
远处锣鼓阵阵,此间却是两里开外就已经设下仪仗,不许游人靠近。
明明是皇家排场,接引的人却偏偏作道姑打扮,事出有异,谁也不敢接耳议论。
道姑上前来引路时,女眷们都低下头,就像芸苓说的,装鹌鹑。
不止是接引人身着道袍,船上所有人都穿着道袍,容家姐妹规规矩矩站着,全把自己当作木胎。
落座,奉茶。
桌上食盒精巧,除了端阳节要吃的五毒菜,点心粽子看上去都是内造的。还有嫩荷叶托着菱角雪藕,虽摆设考究,却无人去动。
上前来给容老太太奉茶的是年老坤道,看见容老太太时恍惚了片刻,笑了笑:“容夫人可还记得我?”
容老太太平日里精神矍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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