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安静,仿佛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都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臣是皇上一手提拔的,臣不敢欺瞒皇上,”景暄和高声道:“臣是真心倾慕首辅大人的,无可否认!”

满朝文武都震惊了,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可这女子的目光干净明亮,让人生不出一丝肮脏的念头。

朱懿德沉默了许久,终于说:“景爱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回陛下,臣当然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这全是臣的肺腑之言。自入仕以来,臣自问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负皇上的期待与恩德,皇上交给臣的案子,臣就算豁出性命也会解决。可是对万大人,臣的确是真心爱慕,臣也从未因私废公……所以,仕途前程与对万大人的倾慕,这两件事对我来说从来就没有冲突。”

魏福忠眼神阴冷,其实他之前也猜到了这二人也许早就生了男女之情,可是他一直觉得,对于景暄和这种一心想升官进爵的人来说,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私情的,毕竟在魏福忠心中,人生在世,什么真心感情通通都靠不住,只有向上爬得到的权力才是真的。

从始至终,他都坚守着这个观念,才能攀到如今的位置。

魏福忠一直以为景暄和与自己是一类人。

今早,那人却劝说自己,将此事摊到明面上——若她不承认,那么她与万灵安日后便再无可能,只能成陌路了,若她承认了,就要做好承受陛下雷霆之怒的准备,甚至,会丢掉性命。

对于聪明人来说,当然会选择第一条路,毕竟性命还是最重要的事情,没有了性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出乎魏福忠的意料,她居然选了第二条路,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她坦然地面对了自己的内心,也坦然地面对了自己的命运。

即使这命运是迷茫的,前路是未知的。

“大胆!”朱懿德突然一拍龙案。

“冲突不冲突是朕说了算,而不是你说了算的!”他额头似乎有青筋冒起,“你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四品锦衣卫佥事,还想蛊惑百官之首,大明的堂堂一品首辅么?”

“臣从没有蛊惑过万大人!臣与万大人是真心相爱的陛下!”景暄和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一愣,随即大声道:“我与他虽地位上不平等,可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难道在陛下心中,真心相爱也是错?陛下就这么容不得世间的一颗真心吗?”

朱懿德用手捂着头,紧紧地闭上眼睛。

他的头痛又犯了。

“忤逆圣颜,实在是大胆!”魏福忠煽风点火道:“陛下是要将她废为庶人么?亦或是给她一杯毒酒,直接送她上路?”

“魏厂公,这是我与陛下的对话,容不得你在一旁挑拨煽惑!是非对错陛下自然有圣断!”她朗声说。

众朝臣都觉得这姑娘实在是有种,居然敢正面刚魏福忠这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简直比寻常男子还要有胆色。只是后果嘛,却是令人堪忧。

魏福忠一向有仇必报,更何况在朝堂上如此赤裸裸地被驳了面子。

朝臣们一齐向魏福忠望去。

只见他眼神如刀,泛着凌人的寒意,突然将桌上的奏折扔下来,直直地砸到了景暄和的脸上。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难道你想尝尝东厂里的刑法吗?”他话语寒凉,用拂尘直直地指着她,气势逼人,“咱家肯与你周旋已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若你再反抗,抽筋剥皮的事咱家也不是没干过!”

景暄和被砸得一怔,本就雪白的脸色更白了一分。

出乎人意料的是,她捡起那奏折,反手就砸回了魏福忠的脸上。

“砰——”

魏福忠脸上被砸了一道红印,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像见了鬼一样。

“这面子不是你给的,是我自己挣的!”景暄和怒斥道:“奸佞!你才是蛊惑圣心,这些年来,有多少亡魂死于你的手下?你数得清么!与你同在一座殿中,我只觉得耻辱!”

朝臣们屏气凝神,第一次看到魏福忠被人砸了回去,简直是解气,没想到这女子竟做了他们敢想却不敢干的事情。

“主子万岁爷……她……她竟敢?!”魏福忠脸都气得扭曲了,太阳穴凸凸地跳,他捂着脸,难得的有些可笑。

朱懿德抬了一下手,打断了魏福忠的话。

他缓慢地睁开眼睛,郑重道:“景爱卿,朕再问你最后一次,若你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与首辅大人一刀两断,朕可以不追既往,只罚你三个月的俸禄,以示惩戒。这,便是朕对你最后的仁慈了。”

景暄和紧攥着衣角,垂下头,只感觉手指的关节在嘎嘎作响。

“多谢皇上恩典。”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抬头,道:“只是,臣、无、错。”

声音清冽,响彻整个金銮大殿。

殿上又陷入了一片沉默,大臣们都敛声屏气,事情的发展已经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谁也不敢多说一言。

终于,朱懿德说话了。

“既然你一心找死,就怪不得朕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冷声道:“将她拖到午门外,先梃杖三十,再行发落!”

阳光炫目,景暄和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东厂的厂卫走过来,一左一右地架起了她的胳膊。

大片大片的空白中,她不知怎的便回想起一段话,那是她之前读过的一本书。

“光说人们应该满足于安宁的生活,没有一点儿用处;人总得行动,即使找不到方向,也得自己创造。千百万人注定在沉默中消亡,千百万人在默默反抗自己的命运。

谁也不知道芸芸众生中还有多少反抗正在酝酿。”(1)

***

这一天,景暄和不知道怎么结束了梃杖,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府里的。

倒不记得多痛,只记得那耀目的阳光让她耳热眼花,为什么电视剧里面的梃杖都是漫天大雨,而轮到她却是骄阳似火,连雨的遮挡都没有。

明明已经是秋日了,太阳却那么烈,那么猛。

身体上的痛倒是其次,可精神上呢?

那一双双路过的眼睛仿佛一把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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