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都城隔三差五便要落一场雪。

连着下了两日雪,骤然放晴,皇后心喜,特在宫中设宴,邀请昔日闺中密友入宫苑赏雪。

云玘拄着手杖,在宫使的带领下一步一步走进御花园。

木制手杖敲在扫去积雪的青砖上。

哒,哒,哒。

脆响幽幽回荡在花园内。

亭中贵妇们原本轻松愉悦的谈笑声,突然归于寂静。

“她怎么在这里?”

“你们不知道吧?茂王嫌她在都城惹眼,想把她嫁去幽州,她不愿意,来宫里求娘娘恩典,准她去观里挂冠修行。可她那名声,哪有道观肯收?娘娘为难,她倒不依不饶,来求了好几次。这不,娘娘只好见天传唤她进宫,好生安抚人家呢。”

“还嫁?哎哟,我若是她,早羞死了。”

“她现下不良于行,幽州哪户好人家肯娶个瘸腿妇人回去?她哥哥别是又给她找个奴仆出身上不得台面的夫家。”

“正是说呢,当初在关外,她嫁了两次,她那腿,据说就是第二任丈夫打断的。关外平定后,娘娘不忍她受苦,再三劝谏圣上接她回来,她不因此感念娘娘恩情便罢,如今倒竟有脸折腾起娘娘了。”

“若搁我,与其这样没脸没皮的活着,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干净。”

陡然的寂静过后,是变本加厉的议论。

隔着墨枝红梅,亭中人面目难辨,声音却不小。

宫使听她们越说越过火,不由侧目去瞥身后女郎。

这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暖阳灿灿,照着女郎粉白黛绿的一张美人脸。

漆黑浓睫下,眼尾长而媚的眸子里泛着水光,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听了那些话心生委屈。

宫使看得出神,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滑倒。

他收回视线,一阵脸热,不由暗地咂舌。

乖乖,这位传闻中的前朝公主可真美啊。

云玘垂眸盯着地下青砖,纤细的手指攥紧了手杖。

放在从前,敢有内侍斜眼看她,还当着她的面露出想入非非的神色,不消她开口,早有人将他拖出去了。

至于那些乱嚼舌头的……

云玘想起来之前金桃苦口婆心的叮嘱,咬着脸颊内侧的软肉,硬生生忍住了。

她沉默迈入亭中,无视了再次骤然噤声的众人,径自拣了远离人群的角落坐下。

天冷,右腿从晨起出门便在隐隐作疼。

宫道又长,她一没品阶二没关系,自然也就没有车辇软轿来坐。

这小半个时辰的路途,早累得不行了。

手杖挂在身后椅背上,划着大理石地面,发出吱嘎一声响。

亭内其他人闻声,如梦初醒。

抬眼见云玘只穿着一身素袄青裙,身形窈窕,明明拄着手杖,行动间却依然袅娜娉婷,冷着的一张脸红是红,白是白,美貌不减当年,便互相搭讪着说到外面看梅花去。

须臾功夫,亭内人走了个干净。

云玘面不改色从怀中摸出袖炉,放在右腿膝上。

看清了这些人的脸,她反倒没那么气了。

甚至还有点想笑。

想当年,在她还是备受宠爱的慧光公主时,今日亭中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围在她身边百般讨好,只为逗她一笑,求她做她们的“闺中好友。”

也是这些人,在得知她要和亲远嫁后,全都默契地和她断了往来。

“闺中好友”出嫁,这些贵女连份礼物都没有。

大概,她们也未曾想到,改朝换代了,自己还能活着回到都城吧?

“夫人,皇后的凤辇到门口了,您快准备准备出去吧。”

刚引路的宫使进亭提醒。

云玘回神,叹口气收起袖炉,撑着手杖随他一道出去。

随众人跪在道旁向凤辇行礼时,云玘借着披风遮掩,悄悄将右腿微抬,并没跪实。

连日的霜雪将青砖地冻得硬邦邦,隔着棉衣,那寒气都往骨缝里钻。

她的右腿若挨了这砖,晚间回去,定要狠狠疼几个时辰。

不凑巧,凤辇前的开路宫人经过她身边时,一甩拂尘。

尘柄砸在她肩头,她吃痛,猛地跪下去,成了个俯首帖耳的狼狈样子。

“哟,奴才该死,一时不察伤了夫人,您可还好?”

周围响起低低的窃笑,云玘伏着身子,脸上涨得通红。

宫人丢掉拂尘,跪地要来扶她。

云玘没理他,抓过手杖,缓缓站起来。

虽然摔懵了,但等站起来,望见熟悉的花园景致,她浮沉不定的心终于下定了主意。

她不能再这样了。

一味顺着谢氏有什么用。

谢氏和她注定合不来。

难道多跪几次,谢氏便会忘记前尘,与她握手言和?

云玘拂去脸上碎雪,昂着脑袋对凤辇里的人影说道:“谢怀燕,不管你还想做什么,我都不伺候了。”

说完,她不顾旁人惊愕的目光,撑着手杖,一步一步往御花园门口走去。

*

玉姬夫人在赏雪宴上对皇后出言不逊。

皇后仁厚,本不予计较,无奈众愤难平,只好略施惩戒。

今夜过后,不知都城中又会多多少人传唱皇后的美名?

云玘拥着棉被缩在榻上,身体疼得麻木,以致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谢氏也欺人太甚,明知您的腿……”金桃喉头哽住,说不下去了。

她埋头用涂了药油的手轻柔按摩着云玘的双腿。

两只变了样的腿。

肤质细腻,如玉雪白,却生了大块碍眼淤青。

疏于使用的右腿萎缩,干瘦。

膝盖正中的狰狞肉痕混着周围淤青,更是触目惊心。

她可怜的殿下,被那些该死的宫人按着肩膀在雪地里跪足了一个时辰。

宴散了。

天黑了。

殿下才一步一歇挪出宫门。

想到晚间从巍峨宫门中缓步出来的瘦小人影,金桃眼泪扑簌簌落下。

那道宫门里的御苑原本是殿下的家啊。

殿下在曾经心心念念要回来的家里受了欺负,却无人可求,心里该多委屈?

云玘倒伏在枕上,缎子似的乌发流泻下来,衬着她未施粉黛的一张小脸,雪样纯白静美。

“他们把母后种的杏花树砍掉了。”

金桃正默默垂泪,忽听榻上人发出呢喃般的低语。

她没听清,待要发问。

就见云玘睁开合着的眼,直直看向她,说道:“以后宫里再请,我便不去了。”

说是这么说,但皇家的命令,谁敢不从?

更别说她们这样尴尬的身份。

金桃心里悲凉,面上却笑着宽慰她:“好,殿下不想去,咱们就不去。”

云玘唇角翘起,很快又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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