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紫宸殿。

北疆杀大周公主祭战旗,以完全撕破脸的态度和大周开战。

这已经不是大周战不战的问题了,而是必须战。若是不战,大周的傲骨和尊严就会被北疆的铁骑彻底踏碎。

而大周若退,后世必留千古骂名。

大皇子剥爵去岭北,两国夹击,压力陡然剧增,短短不过十日,崇昭帝就好似老了好几岁。

余公公从外面进来,“陛下,七皇子来了。”

崇昭帝坐在案桌后约莫半刻钟,都没有动弹,就在余公公以为他没听见,打算再说一遍的时候,崇昭帝抬起头,眉间折痕深深,“让他进来吧。”

曲渡边拿着小木盒进来,“陛下。”

崇昭帝像是早就知道他来干什么,看着他,只问了句:“你想好了吗。”

曲渡边缓缓上前,将小木盒放在桌面,打开,里面还是那块黑锦。

“我要去北疆,接姑姑和阿姐回来。”

崇昭帝的手指落在木盒的边缘,“北疆的情况…朕以为你会和朕闹。”

曲渡边沉默片刻,没有接茬,“我十四岁的时候,阿姐和亲,你拒过我一次。陛下,黑锦的承诺,会被二次否定吗?”

两年半的时间。

变化太多了。

崇昭帝:“这道黑锦,两送两还,竟都是为了一件事。为何不在朝上请命,毕竟是大事。”

曲渡边:“在朝上是政事,在这里,算半个家事。”

“你怪不怪朕?”

“陛下指的什么。”

何必明知故问,阿姐如果真的和战报上面的结果一样,他现在绝不可能还可以心平气和的在这里说话。

崇昭帝看着小儿子平静到极点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没有他预想的愤怒和悲伤。

只有平静。

平静的好似不是两年多天听见织仪去和亲后,冲进来压着怒气质问他的少年。

可就是这种平静,让人忍不住空落落的心慌。

和亲的裂隙尚且没有修复,遑论现在。

他跟小儿子之间,大概永远都回不到从前了。

崇昭帝闭上了眼:“你回去吧,明日上朝,朕会给你个交代。但是你要知道,朕给你交代,你也得

自己接得住才行。”

就算有剿匪的经历,明日也会有阻力。

“我明白。”

曲渡边离开后,崇昭帝将黑锦拿起来看了看。

余公公:“陛下,要老奴放起来吗?”

崇昭帝:“小七剿匪回来后,朕总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崇昭帝把黑锦放在盒子里,没说下文。

两年半的时间,小七砍掉了身上几乎所有在他看来不适合当继承人的缺点——

杨太医极少被叫到七皇子府了。

青州五百多个匪徒落地的人头,用血清洗了他身上心软的标签。

文治差了些,但武功很好,领兵能力和实战经验比老二几个都强。

这代表将小七踢出储位人选的补偿黑锦,是不是给早了。可小七,是为了织仪开始改变,还是他从一开始就在隐藏?-

次日。

早朝。

今日的早朝早就没了往常还算和谐的氛围,无比沉重。

崇昭帝:“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北疆的事。”

兵部尚书道:“北疆蛮夷,杀我大周公主,此仇不共戴天!臣恳请陛下,下令征伐北疆,以平我大周将士怒火!”

“臣恳请陛下下旨征伐北疆!”

“臣附议!”

“臣也复议!”

和亲公主被枭首剔骨,消息骇人听闻,北疆都已经把大周的脸面踩在了脚底,只要是还有一丝血性的人,就绝忍不下这口气。

“拖延时间最好,征北要是失败,大周岂不是危矣!”

“对,拖到北疆扛不住,两国休战,我们也好休养生息。”

方太傅冷笑:“休养生息?是指再送一位公主去和亲吗?北疆已然和我们撕破脸皮,这种时候不想战,反而想拖,可知能达到八分结果,就要使出十分力,若只使出八分力,结果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持剑侯都多大年纪了?新上去的夏小侯爷也才磨了几年而已,北疆人来势汹汹,还有南宁援助,我们拖到他们支援不了就是胜利。”

拖战派和力战派又吵了起来。

曲渡边静静抬头,看向台阶上的崇昭帝。

父子两个对视片刻。

崇昭帝:“别吵

了。”

下面安静下来。

崇昭帝站起来,沉声说:“北疆欺人太甚,吉日格拉蔑视盟约,辱杀和亲公主,践踏大周尊严。即日起,边军全面征伐北疆!”

皇帝下了决定,两派也不争了,左右都是要打。

“陛下圣明!”

“七皇子何在?”

曲渡边往前一步:“儿臣在。”

崇昭帝声音缓了下来:“皇子之中,唯你有领兵作战经验,而今北疆欺我甚矣,你可愿代朕出征,镇边境,杀敌寇?”

曲渡边:“儿臣愿。”

崇昭帝:“伐北和剿匪不同,你可知?”

曲渡边:“儿臣知道。”

崇昭帝:“好!朕封你为征北将军,备粮草物资,三日后前往北疆边境,辅佐持剑侯,不得有误!”

曲渡边:“儿臣,领旨!”

果不其然,朝堂之上顿时响起反对的声音。

无外乎两种,一种是生怕七皇子再壮大,威胁自己党派的地位。

另一种是觉得七皇子虽然有剿匪经验,但北疆有将领在,他实在没必要去,平白添乱。

但不管哪一种,话都说得冠冕堂皇。

曲渡边站起来,站在前面,回头看着他们。

被他扫到的人无形之中声音都小了下来。

“不知道觉得我没资格去的诸位大人,自己又够不够资格,愿不愿意去北疆杀敌?”

大殿之上,他缓步走到二皇子身后的一名官员面前。

明明还不到十七岁,身上的气势却压得那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曲渡边停在距离他半米处,“大人,愿不愿意去北疆杀敌?”

看着此人躲闪的神色,他道:“你不敢。”

“那么这位大人愿意吗?”

“你也不愿。”

“你呢?觉得自己够资格吗?”

被他看到的人低下头没吭声。

“很好。”

曲渡边站在大殿中间,寸步不让。

他一定要去北疆,今日但凡阻拦者,他绝不留情。

“在这种屈辱、仇恨面前,诸位大人心中还在计较权衡的东西,若是被点出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不少人脸色都尴

尬了起来。

方太傅拢起袖子。

触及底线,小家伙要掀桌子了。

曲渡边:“我自小无拘惯了,有时候说话直来直去,别见怪。你们是二哥的人也好,是六哥的人也罢,左右大家心里门清,你们是真的觉得我不能去,还是会威胁两位哥哥的地位。

崇昭帝眯起眼。

朝堂上咳嗽声此起彼伏。

这话能当着陛下的面直接说出来吗?!纵然双方心知肚明,但这都是私底下默默进行的,他们都是陛下的臣子,什么谁的人,七皇子简直不懂规则!

曲渡边:“织仪公主是大周公主,也是从小陪我长大的姐姐,请问各位,尔等血亲被敌寇剔骨悬旗,你们此刻心中又是何滋味?

“陛下之言尔等可听得清楚?我此去非统帅北疆军队,只是辅助持剑侯征伐,以血亲身份迎接两位公主回朝。

“陛下允之,律法允之,伦常允之,唯独你们不允。那么诸位心中将君王、法理,乃至尔等心中‘尊亲’的圣人至于何处?

曲渡边:“二哥,六哥,觉得我能不能去?

六皇子连连点头:“能能能!就是,担心你受伤。

六皇子一党的人一个字都不吭了。

曲渡边又看向二皇子:“二哥?

二皇子与他对视几秒后,道:“自然够资格。

这是用大义和情谊硬压着他们两个同意。

父皇有令,这占了君王之道,北疆暴虐,大周征伐,这占了法理之道,圣人儒言,尊亲敬上,爱护手足,接回阿湘姑姑和织仪,这占了圣人之道。

君王、法理和圣人,三座大山压下来,谁还敢说一个不字。

而且七弟聪明,将朝堂上反驳他的人,囫囵归咎于皇子两党相争,然后再来询问他和六皇子两个领头人。

只要他们两个同意了,朝堂上反驳的声音就能消失大半。

四皇子五皇子也站出来,表示了支持。

方太傅:“没有比七皇子去再合适的了,身份尊贵,既能代表陛下征伐北疆的决心,又能振奋大周边境军队的士气。

方太傅发声后,朝堂上更沉默了。

崇昭帝:“还有谁有意见的吗?

“臣等没有意见。

“好。”

崇昭帝道:“封七皇子为征北将军,织仪牵制北疆有功,和阿湘一起同尊为长公主,打败北疆之后……你接她们回朝。”

曲渡边:“是。”

若阿姐真的有事,加封旨意也不过一道哀荣,何其可悲,何其讽刺。

圣旨已下,曲渡边出征之事板上钉钉。

他迅速忙了起来,点兵五百,准备路上的粮草物资。

边疆是真正的战场,曲渡边把叶小远留了下来,为了安全,也为了方便传递消息。他拜托叶伴伴帮他照顾外婆,有空的时候就常去侯府看看。

还得照顾府上的小狗和蔬菜,他这一去或许一年,或许两年,回来的时候,一点白都老了。

叶小远忙前忙后帮他收拾能用得上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还准备了不少彩色的发绳。

工部送来了曲渡边前段时间定制盔甲,一套黑色重甲一套银色内甲。-

曲渡边去了趟徐府,找徐停凤。

徐停凤似乎知道他回来,早早等在院中。

他撑着拐棍,脱离了轮椅的束缚。

现在走路还有点不利索,走太多还是会累,但比往常好了不知道多少。

“舅舅。”

徐停凤:“来这里。”

曲渡边:“舅舅,我要出征了。”

徐停凤抬手,将他额前的一点小碎发往周围拨了拨,他笑了笑:“大概徐家出色的儿郎,都要走这一遭。”

“舅舅,我担心南宁。”

“南宁那边,我会注意看着,”徐停凤道,“真到了那一步,我会请命去南宁,你放心去北疆。”

曲渡边好一会儿没说话。

徐停凤:“怎么了?”

曲渡边默默抱住他,闷声道:“就是感觉,舅舅说的事总能办到,有你在,我特别安心。”

徐停凤拍了拍他的背,“当年你外祖父在我身后的时候,我也很安心。”

“小七,此去北疆,你不光要小心敌方,还要小心己方,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敌人,是来自背后的刀。”

曲渡边:“嗯,我知道。”

“不过舅舅,你一直都没告诉我,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停凤仍旧没说,“或许有

一天你会知道但不是现在。”

“你应该还有不少事要走先去吧你担忧的事情一切有舅舅还有你乐添叔在。平安回来。”

曲渡边:“好。”

临出发的前一天。

曲渡边去了趟顺宁宫。

宣妃:“臭小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她容色有点憔悴显然也是这几天都没睡好觉。

“我是怕你们担心”曲渡边低声问“郭娘娘呢。”

话音一落吱呀一声郭贵人从屋内出来。

她两眼已经哭的无神行如走尸盯着曲渡边然后死死握住他的手“带……带她回来。”

“带她回来……”

曲渡边一字一顿道:“阿姐会回来见你。”

他着重强调了‘见’这个字。

郭贵人一愣。

随后眼底逐渐燃起一点星亮像是死灰复燃。

她嘴唇颤抖着“见我?织仪织仪是不是?”

曲渡边无声点头。

原本他是谁也不打算说的毕竟多告诉一个人就多一分消息暴露的可能阿姐就多一分危险这并非儿戏。

但是……

他看着郭贵人发红的眼睛“抱歉郭娘娘

“没事!”郭贵人捂住耳朵“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和七皇子相处那么多年她知道他的性子绝不会胡说八道。织仪她的女儿还活着……活着就好。

郭贵人缓缓蹲下痛哭出声。

跟之前的都不一样带着几分希冀的庆幸。

宣妃叹了口气给她留足了空间拉着曲渡边去了另一边。

“我会看着她的。不过织仪真的?”

曲渡边点头。

宣妃:“布局谋算你最不喜欢宣娘娘总觉得你没有以前快乐觉得累了常来顺宁宫坐一坐我永远都在这。”

“不累”曲渡边:“北疆事了咱们顺宁宫人就全了我的快乐也会回来。”

外面敲过一道钟宫门要下钥了。

曲渡边:“我该走了。”

明日出征这是他在京城的最后一晚。

宣妃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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