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榴花

华枝春/怀愫

邓太后将为太子治葬的事交给了誉王。

誉王换上白衣玉冠,没先去东宫,先到勤政殿探望皇帝。

从乾元殿至勤政殿距离并不远,可只走上几步路,耳边便听不见乾元殿内议论朝政的声音了。

承旨太监留在殿内,医官在偏殿等待,圣人躺在榻上,榻边依旧只有张皇后陪伴在左右。

她看见誉王,对圣人道:“陛下,誉王来看您了。”

圣人倏地胸膛起伏,张皇后看着他如溺鱼一般,观赏片刻才冲誉王招手:“快上前来罢,你哥哥知道你来很是高兴。”

圣人已经将手伸了出去,誉王几步迈到榻前,一把牢牢握住了哥哥的手,心中一时酸涩,声音哽咽:“皇兄,你千万要保重身体。”

“太后娘娘着我为太子治丧,你放心,我必会把事办好。”誉王只觉得自己手掌一紧一紧,他也用力回握回去,“皇兄,你别太伤心了。”

还是张皇后明白圣人意思,知道皇帝此时最想问的是什么,于是替他问:“前面还没散么?”

誉王摇头:“没有,是我想来看看皇兄,等不及散朝会,跟太后娘娘告罪之后来的。”

张皇后对着榻上的圣人道:“陛下您看,誉王心里当真记挂着陛下呢。”

皇帝想说什么,张着嘴没发出声音,张皇后便又体贴发问:“陛下他牵挂朝事,方才朝会上说什么了?”

誉王一件件数给他皇兄听:“东宫的属官们致哀,礼部官员已经拿出了章程……”

东宫属官们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几回,哪来什么哀切之情?连太子太傅对自己的学生都十分陌生,大家致哀也就是走过场而已。

至于礼部,第一时间就拿出了十分详尽的丧仪章程,好像他们早就准备好太子会早死似的。

这事要是禀报给皇帝,这些官员不会因为差当得好得嘉奖,只会因差事当得太“好”被杀。

誉王是个厚道人,与礼部的官员交情也算深,便不详细说,只说已经拿出了章程。

谁知圣人又用力握了握弟弟的手,他不想听这些。

张皇后叹息一声,对誉王道:“陛下是想知道几位大人在

做什么罢?陛下说是不是?俞大人和卫指挥使在做什么?”

圣人怒极,可这确实是他最想知道的。

誉王愣了愣,他方才在朝会上听过的,他立时想起来,说道:“荣王世子上表致哀,俞大人提议召荣王进京奔丧,太后娘娘夸奖了俞大人。卫指挥使与我擦身而过,听说是……是去拿人了。”

拿的是谁他大概猜的到,京城的荣王府邸,只怕这会儿也被严密把守起来了。

圣人张大着眼睛,张皇后道:“陛下这下可放心了罢,妾方才就说了,俞大人和卫指挥使尽职尽责。”

他们还在为圣人办事,为太后办事。

一个提出召荣王进京,进了京就是瓮中捉鳖,不进京就是抗旨。一个这会儿已经拿着密令悄悄包围荣王府。

邓太后用最正当,也最温和的手段接管了朝政,两道旨意之后朝局已稳。

张皇后又道:“两位徐良娣的事,陛下也不用担心,东宫要办丧,她们二人已经挪到昭阳妹妹那儿了。”

宫中风水最好的地方,昭阳观,寻常宫人太监都不得入,两位良娣就在那儿“安胎”。

“徐家虽办了那样的事,但这两个女孩儿当真八字不错,陛下说是不是?”

徐家从穷人家买来的那两个有宜男相女孩子,送进东宫已经月余了,受幸的册子已经呈上去了,对外宣称二人刚入东宫便得幸。

八字那样好,当然是真的“宜男”。

誉王听不出其中机锋,但他诚心点头:“皇兄放心罢,有太后娘娘又有皇嫂在,前朝后宫都稳当得很。”

他说完看圣人还张着眼,又恳切道:“启儿的丧仪我必事事躬亲,太后娘娘已经下令了,九大祭,一素祭,连……连徐妃都已经追封了皇贵妃。”

这已经是破规格的丧仪了,还是两场丧仪一起办,让太子和淑妃母子二人到地陵也能永远相伴。

之前定下的太子妃人选已经报到了礼部,好在还没最后下诏。

裴忌在乾元殿朝会上提了一句,太后开恩,撤回旨意。

原来圣人择定的人家就是朝中清流师玠,就像张皇后建议的那样,选功勋之后清流之女才对太子最好最有用。

如今太子没了,万一皇家不讲道理,依旧要把太子妃抬进宫

抚养两位良娣所生的孩子呢?女儿的一辈子就毁了。

师玠不断叩头谢恩起身又后又向裴忌颔首示谢。

他心里明白圣人一时没想到此节要是等他想起来女儿势必是要进宫的。

权势与女儿之间师玠选女儿。

圣人看了眼弟弟不知是不是在感慨到最后只有这个弟弟如此实心眼他目光盯着明黄帐子

他已经意识到哪怕见到了俞惟忠和卫旋二人他也不能做什么了。

他的旨意跟母亲是一样的留下太子良娣生下有用的孩子保证江山从他这一脉传下去。

而他连坐都坐不起来连光都不能见。

他已经是棋盘上最无用的那颗子甚至他此刻能做的唯一会重创太后皇后的事就是——早点死。

他怎么可能求死呢?

誉王看到皇帝的病情没有更坏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皇兄我明日再来看你。”说完退出殿去东宫。

张皇后目送誉王离开五月里天气晴好今日更是艳阳高照殿门一开一阖之间万道晴光从门外照射进来。

皇帝一个字也没说倒让张皇后意外她还以为他会向誉王求救的。

“宫城中的石榴花盛放必是吉兆陛下不须担心。”张皇后抬抬手宫婢送了本书到她手上。

原来她手上针线不断日日都在为皇帝做软薄的里衣。不论何时臣子来见榻边总有针线箩。

如今那套没做完的里衣还摆在榻上但张皇后不再用动针线了她打开书册翻到许久之前没再看下去的那一页。

记忆已经模糊看了两行也没想起之前写的什么干脆翻到第一页重新再看一回。

翻回第一页数重看之前她像是想起什么随口道:“陛下如今跟你血脉最近的是阿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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