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跑死马,车队向着雪山晃悠悠行驶数日,再过一道幽深笔直的山中甬道,视野赫然开阔,已抵柘枝城之南郊。
十里见方的城池,夯土为一丈高的围墙,屋舍多为圆顶或八角顶、涂成白色和金色。客商穿梭、摊贩云集、热闹非凡。王宫就在柘枝城的最北边,占地仅数百亩,城墙高三丈。
行行重行行,辎车停在王宫正南的端明门下,冯栩下马走到车前,恭声奏报:“阏氏,我们到了。”
仆从走过来,为元昙卷起车帘,扶她款款下车。踩到实地的瞬间,她忽地感觉心头一空,奔涌而出的酸涩令她窒息。偏过头看了一眼跪在车旁的冯栩,立即移回目光,轻声说:“多谢将军。”
冯栩唇角扬起一丝笑,移回与她对视的目光,低下头,率众狼卫齐齐下跪,扬声高呼:“末将不辱使命,平安接回阏氏,现率第一小队二百八十卫,向汗王复命!”
端明门的顶端,左右各有一座攒尖顶的角楼,拱卫着正中牙白色重檐歇山顶城楼,三重屋檐层层叠叠、翼然欲飞。王宫正殿、陪殿均为八角攒尖顶,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光彩夺目。
从端明门到王宫正殿,铺着又厚又软的驼绒织金地毡。元昙站在门下,静静看着仪仗队簇拥着冯彬的步辇,浩浩荡荡走向她。
恍如隔世。
冯彬走下轿辇,对她伸出手,眉眼温柔如水:“昙儿,我等了你好久。”
有的人,总不在正确的时间出现,不是早了、就是晚了。
元昙慢慢伸出手去,与他交握,脸上挤出温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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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六年开春之后,北宛汗王冯彬背靠大翊,在母族哲里木部的支持下,与胞弟冯栩携手,率狼卫巡游四方。
凡支持过逆王冯建、冯栋和冯松的部落,皆被血腥清洗,部落单于及其伴当、族中高过车轮的男丁尽数被杀,女眷和女奴分给随他们征战的勇士。
再召来部落中所有巴图鲁,与不服王命者一对一单挑,犯颜之人皆被冯彬或冯栩亲手诛杀。
至于那些游散的小部落,或被直接灭绝、或并入二十三部,统归柘枝王城治理。
回到草原之后,对妻儿强烈的保护欲激起了冯彬骨子里的狼性,从东一路征战到西,杀伐果决、毫不容情。
一时之间,“格日乐图”、“卓力格图”的名字如雷贯耳,响彻北宛三千里草原,外号玄鹰与白隼。
骑最快的马,舞最利的刀,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姑娘。
大宛最西端的瓯托部落也被征服后,已是五月初。滚烫的热浪中,悬崖峭壁上绽放簇簇金黄,打马而过时,簌簌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冯彬勒住战马,冯栩驱马靠过来,奏请先率一队狼卫回王宫,替汗王准备奉迎仪仗。每次得胜回柘枝城时,他都如此鞍前马后、尽力周全。
有如此得力的兄弟,冯彬幸甚。
目送胞弟驰马离去,冯彬再次仰头看向那簇细碎的金黄。略加思索,徒手攀上嶙峋的坚硬岩石,从崖顶采下开得最好的三枝沙枣花,策马从雪峰甬道飞驰而过,直奔柘枝王城。
穿过正殿前堂,寝殿帘幕重重,低垂着银红和石榴红、绣满银梅花的帷帐,室内陈设皆比照鹤华公主府,铺陈洁净温润的木地板,雕梁画栋,墙上开出高约半丈的圆形雕花大窗。
从雕花窗望去,后院是一片花圃,种着能在寒暑交加的北宛存活的马蔺、郁金香、格桑花、杜鹃,还有一棵精心养护的红梅树。
雕花窗下放着一架文武七弦琴,元昙跪坐窗前,弹完《凤求凰》之后,继续弹奏《长相思》。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思源跪坐在她对面,听得入神,四岁的孩子,五官已逐渐长开,神情沉静而温柔。
元昙注视着思源的脸,发了半晌愣,又偏过头看向条案。
檀木条案的案头,放着一丛沙枣花,细碎的金黄团团簇簇,簌簌清香浸润心脾,还带着冰消雪融之后的水珠。
她放下手中的花丝琵琶幽兰簪,轻声说:“你不要我,我也不想要你了,十六郎。”
然后,珍惜地拿起那束沙枣花,握在手中起身,将花束插入斟满清水的琉璃瓶中。
端明门外鼓乐齐鸣,仪仗队高呼:“汗王回驾!”
元昙不紧不慢将沙枣花在琉璃瓶中摆放好,才理了理衣袍,牵起思源的小手,走向前殿。
是夜,冯彬在王宫外举办诈马宴,以整牛席宴飨追随他巡战四方的勇士们。
北宛的大宴原始粗犷,多有女奴伴酒助兴,喝到后夜聚众宣泄者比比皆是,场面极其不堪入目。冯彬碍于身份需从头到尾坐镇,于是命仆人单独做了昇阳风格的饮食,直接送至元昙房中,并传信给她不必等自己、早些安歇。
王宫之北,广寒门外,有一片郁郁葱翠的胡杨林,有无名河流穿林而过,正值丰水期,微波澹澹、碧水潺潺。
灰白织金的斗篷铺在地上,阻隔了泥土和草叶上的露珠。元昙面向河流席地跪坐,裙摆散在地上如一朵榴花,身边的少年散漫地歪坐着,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
“那些花,是哥哥的好看,还是我的好看?”
元昙下意识偏过头,瞥了一眼远处喧闹的王宫,低下头一言不发。
“这么多人给他敬酒,天不亮他回不去”,冯栩玩味地扬起唇角,继续追问,“最终插在嫂嫂案头的鲜花,是我送的、还是哥哥送的?”
腊月的雪莲、正月的山丹花、二月的高山杜鹃、三月的郁金香、四月的格桑花、如今的沙枣花……
每次冯彬回柘枝城的前一天,她的案头总会出现一束野花,新鲜的、清新的,还凝着晨露。
每每迎出殿门,少年灼热的眼光毫不避讳地注视着她,她从不敢给予任何回应。今非昔比,这里是柘枝城、不是昇阳,冯彬也已是北宛汗王、不是寄居公主府的驸马。
她竭力压抑,极尽柔婉地逢迎冯彬,想回到举案齐眉的平静生活,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总在梦里晃悠。
梦里,她不是北宛阏氏,他也不是冯彬的胞弟。
她在痛苦的漩涡中越陷越深。
上半夜,她草草用完晚膳,命仆婢熄了灯、全部退下。然后独自坐在案前,嗅着枣花清香,倾听殿外人声喧嚣,偶尔听出一声他的笑,心尖的软肉像是被什么狠狠一揪。
却只辨识到两三声他的笑,别人的喧闹像潮水淹没了他的声音。
她坐在黑暗中,怅然若失,正打算宽衣就寝时,清淡的酒气从身后环住了她。等不及她惊叫出声,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拖着她站起来。然后她感觉身体一轻,已被人扛在肩头,翻窗而出。
那人虽一言不发,她却已感知到熟悉的气息。惊骇之中,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引别人注意。
被一路扛出广寒门,直到人迹罕至的河边,她才开始喊着“放我下来”,用力挥拳捶打着那人后背。
那人很听话地放她下来,她拔腿就往回跑,没跑出两步却被他从身后搂住,动弹不得。
她双眸蓄满泪水:“冯栩,我是你嫂嫂。”
“那又怎样”,冯栩把脸埋进她颈窝,贪婪地吸着幽兰甜香,“在草原上,莫说是嫂嫂,就算是庶母都能娶。”
她无言以对,只能拼命挣扎。
冯栩力量极大,右手死死箍着她,左手解下斗篷铺在地上,然后右臂使力一甩,将她扔在斗篷上,欺身压了上去。
元昙拳打脚踢,竭力想挣开他。冯栩一手攥住她两只手腕、一膝压住她扑腾的双腿。控住她四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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