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玄说得没错,他推行新政是利益万民的大计,与天下百姓相比,柏家的家族利益实在不值一提。

看到他跪下流泪,蓝昊天压根高兴不起来,反觉格外揪心。

这样一个人为何要哭着乞求谅解?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只是太年轻激进罢了!

因为年轻,漏洞百出,才会被刺客盯上;因为激进,不留余地,才会被旁人报复。

柏清玄没有错,可蓝昊天还是无法正视他。不能原谅,可也恨不起来,心底忽感一阵无力。

“好,子玦这便去家祠罚跪。”

声音哀戚,带着几分落寞。

柏清玄起身,二叔公微微侧过身去,几位老人家纷纷立起,摇着头嗟叹不已。

见那袭白衣走近,蓝昊天赶紧一个翻身,躲至屋脊的另一侧。

“不光要罚跪,”三叔公倏尔开口道,“还要受三十棍。”

柏清玄脚下步子一滞,掩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攥紧,淡声答道:“是,子玦领命。”

蓝昊天一直趴在屋檐,目睹众人一个个悻悻离去。

夜幕低垂,星辰寥落。

他望了眼柏家层层庭院,未有捕捉到刺客的身影。

“就这样回去么?”他低喃一句,突然记不起自己为何要来这一趟。“也不知那小子会怎样?”

他为自己心底涌起的担忧羞耻,想走却又始终迈不开步子。

“我还欠他一命之恩,不能就这么算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今夜留在柏府。

柏家家祠烛火通明,蓝昊天摸到这里时,天色已然黑透。

那群细作果然不安分,趁着深夜在柏府翻来覆去。

蓝昊天潜在暗处,隐隐有些紧张,害怕他们是来暗杀柏清玄的刺客。

祠堂里燃着上百支蜡烛,一层又一层的灵牌堆了满满一屋子。

柏清玄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捏着三支线香,垂着脑袋低声呢喃:“列祖列宗在上,请受不孝子孙柏清玄一拜!”

他一俯身,屋子里便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蓝昊天揭开一片青瓦,静静观察屋内的动静。

“柏家百年基业,子玦并非有意破坏。只是信朝积弊日深,子玦立誓要革除痼疾,顾不得那么多,才会令柏家腹背受敌,成为众矢之的。”

清正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子玦四岁开蒙,一直秉持圣人教诲,谨言慎行。如今位高权重,牵一发而动全身,未有照顾好柏家基业,子玦深知有罪甘愿受罚。”

透过窟窿的烛光照亮蓝昊天的脸,射入他黑亮瞳仁。他往洞口凑了凑,想听清屋里人说的每一句话。

“可天下百姓没有罪,纵使要子玦千疮百孔,子玦也绝不放弃新政!望各位列祖列宗保佑,子玦此生不惧生死,唯惧不能如愿以偿。”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飘进蓝昊天心里,撞上他杂乱不堪的心弦。

“圣人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现如今民不聊生,吏治腐败,君上是非不分、碌碌无为,我作为柏家后人,此时正该站出来谏言除弊,为何要我缄默不言?”

声音有些激动,蓝昊天忍不住喉结滚动一下。

“爹,娘,你们说儿子该不该这么做?”柏清玄眼神恳切,望着香案上一层又一层的灵牌,乞声说道:“你们最疼子玦了,你们也会支持子玦的是吧?”

“一定会的,子玦在你们心里,永远是那个善良温柔的男孩子,而不是阿谀奉承、心狠手辣的当朝首辅,对不对?”

屋顶上,蓝昊天心底一酸。

没爹没娘,听鱼菲然说,柏清玄十二岁的时候,爹娘就双双早逝。

也因此,这小子十四岁就不得不执掌柏家中馈,成为柏家家主。

与他相比,蓝昊天算是活在蜜饯里,一直到十八岁都还有爹娘和兄长们的宠溺疼爱。

善良是有的,温柔他不甚苟同。

蓝昊天心想,或许那小子的温柔压根没想过给他吧!

祠堂里的声音停了下来,柏清玄静静跪在那里,月白衣衫散着朦胧柔光。

没人呈上晚膳,他肚子一阵嗡鸣,为了节省体力干脆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一炷香、两炷香的时间过去,祠堂外寒风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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