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

落下最后一竖时,宇文辰攥着的笔杆彻底断成两半,连着刚写好的墨色未干的这幅字,都随着笔山、笔插等滚落紫檀平角书案。

“陛下息怒。”唯一跪在下方的太傅夏峰慌忙叩首,“捷报既至,朝野咸知。纵使容氏之人自矜功绩理应受罚,到底容家的容翎还在边关手握军权,还请陛下忍一时之气,照例封赏于他以安天下人心。”

宇文辰紧蹙的眉头却并未被消解,他从紫檀描金书架上抽出随之进宫的另一封奏报,怒容更甚:“尹题是什么身份,他也敢越级私杀这样的朝廷大员?这个容翎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难道他以为打赢这场仗就是他的护身符了吗?可笑至极!”

“今天杀尹题,明天是不是就要坐在龙椅上逞威风了?”

“容家这些人从来便是如此,只知道维护自己的名誉,敢踩着朕当垫脚石,朕必杀这容翎小儿!”

言语间,又有不少瓷器摆件丁零当啷地碎裂。

夏峰没敢抬头直视龙颜,心想:果然不愧是御用珍品,损毁的声音都比那些凡品好听得多。

“陛下千万息怒啊!容翎死里逃生算他侥幸,总不可能次次都如此好运,且待来日看他几时完。”

“此等小事,当下却是给他些许薄面也没什么,陛下要保重龙体才是万民心系的大事。”

夏太傅也知陛下素重声名,熟练地顺着陛下的喜好劝慰。

“古来圣贤之君都有忍耐退让之时,陛下今日之举,恰如尧舜,光耀恩德泽被万民!”

宇文辰如此发泄了一通,又有夏峰一直恭恭敬敬地搭台阶,便也准备顺着台阶下了。

庞内侍监人老成精,恰到好处地率宫人入殿收拾,同时轻声通禀:“陛下,夏贵妃给您熬了汤,在外头候了多时了。”

“让她进来吧。”

夏太傅眼见陛下的神情又平和了些,自己的脸上也忍不住挂上了欣慰的笑意。

当年送二女儿进宫的时候,哪怕全家明知以她的容貌性格定能夺得圣宠,也着实没预料到有今天这一家独大的好局面。

那会儿她自己还千般地不愿意,如今过上好日子了还不知道得多感谢爹娘呢!

一阵香风飘动,夏贵妃袅袅娜娜地迈步入殿,牡丹凤凰纹流云霓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打着旋儿,

远远望去背影犹如神仙中人。而其倾身俯首间,环佩舞摇而凤钗垂光,双瞳剪水而绛唇映日。

她只是香腮微抿唇角轻勾,便引得皇帝眉目舒展开来,在这一刻忘却了先前的诸多烦心事。

所谓光容鉴物,艳丽惊人,大抵如此。

夏婵衣自十四岁起以容貌名动帝都,随即与指腹为亲的表兄退婚,生生等了四年以才人身份入宫,不足一年便升为正一品贵妃,其父兄官职亦是扶摇直上。

彼时她圣眷正浓,出行即乘圣驾,宴饮时甚至能与陛下共分龙椅。不必说后宫其他妃嫔,连家世超然的容皇后都不能却其锋芒。

毫不意外地,她很快被天下文人墨客赋予祸国妖妃的“荣耀”,御史们的一窝蜂地涌来,进谏皇帝勿要耽于美色,连十六城的接连丢失都归咎于她。

陛下慑于人言,不再肆意宠爱她,于是“明君”的赞誉纷至沓来,之前的荒唐彻底翻篇。

直至皇后容慎畏罪自裁,夏贵妃才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仍然那般雍容华贵,光彩照人。

此后,帝都闺秀或以诗书才情扬名,或以品德高洁扬名。可无论是谁,都再难比拟她的风华。

那点朱唇柔声关怀着皇帝仔细下雪天寒凉,那双纤纤素手捧上一碗精致的汤羹,见君王接过,立刻低眉陪坐于身侧,未出言打搅继续议事的二人。

拨弄着新得的赤金还珠九转玲珑镯,听着君臣二人不算光彩的盘算,夏婵衣的思绪却映出另一抹人影。

刚入宫时的夏才人本是最畏惧拜见中宫的。

就算她自己确实是被家中逼迫而来,但在帝都高门的眼里,老定国公驾鹤西去没多久就上赶着悄悄入宫,必然会被容皇后好一顿磋磨。

这可不是利用美貌或心计就可以躲过的。

哪怕是对她少有关怀的父母,都曾告诫她,进了宫皇后若有不满便自己隐忍些,你青春美貌不怕没有出头之日,讨得皇帝欢心才是最要紧的。

“婵衣?此名倒也衬你。在瑶清宫若有什么缺用的,尽管来找本宫。”眉若远黛的女子端坐上首,不仅身着素白宫装,连发髻上都只插着几支白玉簪,气度高华,清冷不可亵渎。

夏婵衣惊异于皇后的淡然处之,忍不住与那双凝霜的眸子对望。

众人皆知,容氏子弟俱有一双丹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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