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害怕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却对明珠口中的那句“人彘”耿耿于怀,窦太后为何要跟皇后讲人彘的故事?明珠为何又要在我面前提起?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想起皇后最后那抹阴鸷的笑,心中愈发瘆得慌,我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我的腹部,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如果她们想让历史重演,那么……

谁是高后?

谁是戚夫人?

谁又是赵王?

想起之前刘陵同我说的话,我心下不寒而栗,我想过我和孩子的以后的境遇,却唯独忽略了皇后,她才是最恨我的那个人,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想起戚夫人和赵王如意的结局,我不禁到吸了一口冷气,腹中隐隐传来的痛感,忙让人加快了脚步。

回到温室殿,义妁忙过来帮我看诊,说是惊惧忧虑以致动了胎气,让我不要多想,照例加了一碗苦涩的安胎药,让我喝了下去。

我躺在榻上,告诉自己不要去想,然而人彘的惨状在我脑中挥之不去,如果是皇后要当高后,她那般恨我,定是要让我做任她凌辱的戚夫人的,那我腹中的孩子是……赵王?

我不想当戚夫人,不想被人做成人彘,更不想让我的孩子有一个像赵王那样的结局。还有刘彻,他还那么年轻,我希望他可以长命百岁……

心中的想法没有办法与外人道,隐隐的腹痛迟迟不退,一直辗转反侧直到入夜,天一黑,心下愈发不安。

刘彻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见了我的情形满是心疼,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后,又急又气,欲要去椒房殿找皇后问责,可我却不敢让他离开,我害怕他一走,我就会变成戚夫人,被眼前的黑暗湮没。

“子夫,有我在,别怕!”刘彻不断安抚我:“你放松点儿,没事的。”

义妁又想法子帮我换了汤药,却是一点效果也无,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最后疼得我冷汗频出,我隐隐觉得腹中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却仍旧不愿放弃,紧紧的捂着腹部,想给他传递一些自己的温暖,哪怕有一丝机会,我也要尽力让他活下来。

见情形愈发严重,刘彻亦是心焦,与义妁商讨多次,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只好让义妁又换了一剂安胎药过来,希望能缓解我的痛苦。

只要能护住腹中胎儿,就是让我喝毒药我也是愿意的,所以当义妁捧了那碗汤药过来,我毫不犹豫的就喝下去了。

片刻之后,腹中的疼痛越来越重,很快我便疼得死去活来,感觉身下渐渐湿润,我惊恐万状,紧紧扯着刘彻的衣袖,咬牙道:“你给我喝的什么药?”

“对不起!”他忍泪说了三个字,又将我紧紧抱住。

我拼尽残余的力气在他胸口打了一拳,再想推开他已经没有力气,略挣扎了一会儿,我便痛的晕了过去,全无知觉。

我终究没能保住这个孩子,他在我腹中还不到三个月,便过完了短暂而惊惧的一生,遇上我,终究是他的不幸。

次日,刘彻去了一趟椒房殿,与皇后又是一次大吵,且重提了废后之事,我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最终闹到皇后撞柱自杀,幸得太医及时相救,才捡回一条命。

皇后自杀乃是大事,已经超出了后宫的范围,上升到了国政。刘彻欲以谋害皇嗣之名废后,却遭到了以丞相田蚡为首的诸多臣下阻拦,要刘彻拿出皇后谋害皇嗣的铁证,刘彻拿不出,言皇后娇纵擅妒,德行有亏,不配为后。然田蚡则言,皇后虽然言行不当,但此事却是因去病误伤皇后而起,我未能管教好自己的家人在先,擅闯椒房殿,激怒皇后,行事冲动鲁莽,不计后果在后,不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怪到皇后头上。

后宫之中,皇太后也出面干预,言及明珠的那句“人彘”并无所指,所谓的吕后之谋,不过是我孕中多思,臆测出来的罢了,不能作为谋害皇嗣的罪证。

刘彻无奈,下令将明珠赐死,废后之事作罢,敕令皇后禁足半年,没有召令不可踏出椒房殿一步,还私下将象征皇后实权的玺绶收了过来,如此,陈氏虽未废后,却也不过是担了个虚名,保全皇室颜面而已。

孩子没有了,还是要坐空月子,那些日子除了哭泣,我不想理事,不想见人,也不想说话,包括两个孩子,也包括刘彻。我拼命想护着的孩子,却被刘彻的一碗汤药结束了性命,我实在不能理解他如何能下得去手。

除了那句“对不起”,刘彻也没有给我任何解释,小产过后,为了方便我休养,他搬去了清凉殿住,但每日都会来看我,有时只是在殿内陪我坐坐,有时也会同我说说话,哪怕我不理他,他也并不在意,自说自话,什么都说,就是不提孩子。

不只他自己不提,他还下令,宫中上下所有人都不准再提,而这所有人中,自然也包括我。

刘彻对孩子的冷漠,愈发让我觉得他并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他才能狠心下手。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所以我不能怪他,可他却不知道,他亲手要了这孩子的命,也几乎是要了我的命。

我心中无比痛心,说到底还是我太过无用,受不住那些恶意攻讦的话,若是我能再坚强一些,又或者说那日我能思虑再周全一些,或许就不会伤到腹中的孩子,也就不至于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了。我越心疼那个孩子,就越恨我自己的懦弱无能。

三月中旬,未央宫进了一批新家人子,与此同时,皇太后也送了两名俏丽的女子入了后宫,二人均被刘彻封了少使。宫人们什么都不敢跟我说,还是二姐告诉我的。二姐希望我能振作,所以拿这些事来激我,可我还是置若罔闻,我不是不在意,只是我知道,刘彻终究不会是我一个人的,这后宫迟早会有其他的女人取代我,现在只不过是比我原来料想的要早一些罢了。刘彻对我的好,我已经知足,做人太贪心,容易遭报应。

那日我正在用药,刘彻从殿外进来,不知怎的,见了他,那两行泪便止不住了。此般哀哀戚戚的样子,见多了连我自己都觉得烦,又何况是他,我不想令他厌烦,又无法与他笑颜相对,便以乏了想休息为由,请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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