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上海。

方琬音出了贺宅的大门,垂头丧气。

身边的丫头秋桃也丧着脸:“小姐,现在怎么办嘛,贺家居然这个态度,就算是贺小公子不在,也可以请您进去坐坐呀,他们竟就这样将咱们拒之门外了。”

“贺敏之就是存心刁难我。”方琬音失落道。

贺敏之是贺均麟的妹妹,是货真价实的高傲千金小姐,很不好惹。

明明她们都是圣德女子中学的学生,但贺敏之总是不待见她,甚至还拉上很多上海的名媛闺秀,一起孤立她。

她们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别理那个北平来的乡巴佬!”

每次她们如此羞辱方琬音,方琬音也会不甘示弱地怼回去:“你才是乡巴佬!你们全家都是乡巴佬!我母亲可是瓜尔佳氏的格格,是正黄旗出身。”

每次说着这些话,她的声音都会越来越不自信,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只能用虚无缥缈的所谓身份来让自己看起来不低人一等,何等虚荣。

结果贺敏之对她说:“什么瓜尔佳氏啊,朝廷都倒了,也只有你母亲,还在做什么人上人的美梦,将你这一无是处的女儿,拼命地往我们贺家塞。”

贺敏之说的没错。

有时候方琬音自己都不明白,朝廷都倒了,她母亲到底在执念什么。

她以为他们一家人来到了上海,母亲也改了“关”姓,他们就能彻底地抛下从前那些身份上的枷锁了,结果她的母亲不仅没放下,还将自己的执念一股脑地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方琬音其实没那么喜欢贺均麟,她很清楚。

但是,她的母亲关佳女士很喜欢贺均麟,喜欢贺家。

按她母亲关佳女士的话说,贺均麟是个很完美的男人,他的父亲贺存远是华商商会的会员,在这个动乱的年代,贺家无疑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有许多日本人想要来中国的土地上赚钱,都要跟贺存远打交道呢。

而方琬音呢,她才十九岁,什么也不懂,她母亲说什么她都点头。

好在他们两家之前还认识,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贺均麟这股肥水,关佳是要定了。

关佳女士是开心了,只是苦了方琬音,她不喜欢来贺家,也不喜欢见贺家的人,明知道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她,她为何要硬往上凑呢。

这不,刚刚就被她最讨厌的贺敏之拒之门外了。

贺敏之还给她颁发了任务,叫她去把贺均麟找回来,偌大的上海,去哪找?简直是大海捞针。

方琬音一跺脚,下定决心道:“去百乐门。”

贺家宅子的位置有些偏远,到百乐门正经很远呢,坐黄包车,足足花了四十个铜板,方琬音觉得她快要穷的连黄包车都坐不起了。

她下了黄包车,驻足于百乐门门前,抬头,看着纸醉金迷的上海。

她的视线一直往下,百乐门门前,有一个乞丐,衣衫褴褛,苦不堪言,他的碗里只有几个铜板,连一块大洋也见不到,这副景象与百乐门如此割裂。

这就是方琬音不喜欢上海的原因。

高楼大厦,纸醉金迷,却路有冻死骨。

她总是会想起北京的胡同和冷风,还有胡同边若隐若现的糖葫芦摊子,小时候每次父母领着她经过,她都会馋的流口水。

现在,冷风没有了,上海连风都是轻柔的,胡同不是胡同,是衖堂,糖葫芦也不适合温暖的地方。

她向往的,是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见那乞丐衣衫褴褛,方婉音有些于心不忍。

她翻了翻自己干瘪的包,终于从里面掏出了一块大洋来。

她身上就这么一块大洋了,她一直舍不得用。

方琬音攥紧了手中的大洋,踩着鞋走了过去,来到那乞丐的面前,弯下腰,将那枚大洋扔进了他的碗里。

那乞丐顿时眼中闪着泪光,他看向方婉音:“谢谢你啊,小姐,你真是个好人。”

“拿着钱去买些吃的吧。”

“小姐,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啊。”

方琬音笑着答:“我是从北……北平来的。”

说完,她略微失落了些。

乞丐说:“愿上天保佑你。”

方琬音走进了百乐门,这里很吵,很闹,她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也分不清任何方向,这里像一个大的漩涡,要将她吸进去,方琬音只能拼尽全力才能不被这里同化。

她迎面看到一个侍者走来,便上前询问:“请问贺氏实业的贺小公子在吗?”

那侍者看了她一眼,面上没有任何变化,连停都不停,就这么冷漠地走开了,留方婉音一个人在原地尴尬。

“哼,拽什么拽啊,你不理我,那我就自己找!”

她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贺均麟就在这里,他平时都是来这里消遣的,有钱人待的地方不就是那么几个吗,她虽然对贺均麟不是那么上心,但不至于连他喜欢去哪都不知道。

她方琬音就是这么越挫越勇,最好别让她找到贺均麟,否则她肯定尾巴翘到天上去。

……

顾廷璋拿了一杯威士忌,坐到了大厅里最显眼的沙发上。

他屁股都没坐热乎呢,就看见一抹妖艳的身影走过来,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他还是这么受欢迎。

有人投怀送抱,他当然来者不拒了,否则他顾小爷的面子往哪搁。

那女人扭着腰肢,嘴上涂着大红唇,穿得跟鸡毛掸子似的,声音颤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顾副官,你来了。”

顾廷璋饶有情趣地环住她的腰肢。

“是来听我唱歌的吗?”女人问他。

“不是。”

他嘴角噙着笑,说出的话却没有温度。

“怎么?伤心了?”顾廷璋像逗鸟一样逗她。

她拍了一下顾廷璋的肩膀:“你坏死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人家知道你每周的今晚都会来,特意准备了新歌呢,结果你都没听到。”

“你又不是我老婆,我怜你做什么,至于歌,改日再听。”顾廷璋抿了一口威士忌。

他说到“老婆”,怀中的女人就又来劲了:“那这样,你把我娶了,不就皆大欢喜了吗。”她渴望着顾廷璋的回答。

这下,顾廷璋的语气开始认真了:“梨花,说真的,你嫁给我做什么,我一个副官,一点前途都没有,你跟着我只会吃苦。”

叫梨花的女人搂住了他的脖子,急切道:“我不怕吃苦,真的,你就让我跟了你吧。”

跟着顾廷璋,至少不用在百乐门继续当歌女了,梨花早已厌倦了每天被不同的男人摸的日子,特别是那些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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