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学抱着实心球,“邵蔻,回班了,发什么呆?”

彻骨的寒风吹得邵蔻异常清醒,她脱下外套,随着第二批训练的人站在助跑线处,“我再练会儿。”

好话说,临时磨枪不快也光。体考三项不算难,八百和实心球有中招的底子,勤加练习就能合格,仅剩一个没接触过的跳高。

邵蔻晚自习前抽出吃饭的时间都在操场训练。

她每天都来,可再没见过梁泷。

会考三天,最后一科是体育,邵蔻和邵言幸运的分在一个考点,两姐妹前后脚考试。

邵言跟着队伍要进去,“姐,我一点都不紧张。”

她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琥珀坠,“你看,这是我的护身符,是我班长送我的。”

光照下那颗浅黄色的琥珀圆润,比指头肚差不多大小,拿在手里没什么重量,染上邵言的体温,热乎的。

邵蔻在太阳下眯起眼,端详说:“挺漂亮。”

邵言小心的不得了,揣回兜里,“虽然不知道真假,不过就算是假的我也喜欢。”

她留下一瓶水,跟大部队往前走,“姐,你有没有什么能带来好运的东西?或者默念一个运气好的人的名字,可灵了,嘻嘻我在网上看的。”

邵蔻:“你试过呀?”

“当然试过,我每次说‘云柏云柏,救救我!’然后,运气还不赖。”

邵蔻不合时宜地想起梁泷。

只因为往常训练时,认错了人。那天是周五,她和许易在操场。

高三的学生下课去吃晚饭,高一高二的拖行李回家。

乌泱泱的人群里,一个疑似是梁泷的男生闪了过去,白短袖外是件纯黑薄外衣。

邵蔻捏紧了手,目光搜寻,又紧张又激动。

他即要走过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暗自祈祷:“一定要顺利,千万别丢脸。”

出于要在对方心里留下好印象的想法,竟奇迹的拿下满分。

连老师都惊讶,许易激动地叫嚷:“不错呀,过了!”

邵蔻松口气,顾不上高兴,不禁自满——他一定能看到,她表现不错!

听到身后的脚步,心都要飞起,一步距离,回头的一瞬,表情冰封。

“我给你说,今天这场是防守局,进一个就算胜利。”

嘲讽的语气就听出来不是梁泷。同班男同学居然穿着他的外套!身高差不多,快要天黑,人多,哪里看得清楚。

邵蔻失落,抱着球要走。

男同学:“你刚才跳的不错,再来一个呗。”

“不练了。”

“为啥,再跳一个我看看。”

邵蔻把球丢到地上,抱怨,“你怎么不穿校服啊?”

男同学揪了下袖子,“热。”

“那干脆这件也别穿了。”

他嘻嘻哈哈地笑:“借别人的,这身多酷。”

“像黑乌鸦。”

同学不死心:“真假?”

害她一会大喜,一会大悲。邵蔻心烦,把实心球捏的扁下去,“穿校服,这个月我值周。”

男同学连忙把那件不属于他的外套给脱了。

现在想想,邵蔻在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自作主张地奉为保护神。

真是抱歉。

算运气,也算实力,会考顺利拿下全A。

腊月匆匆过去,接踵而来的是期末考,寒假,一学期落下帷幕。

放假清校的下午,学委在班里感慨,“三年眨眼过半咯,明年六月我们就是高三老学姐了。”

外头飘着雪,雾气蒙蒙,淅淅雪绒花铺天盖地。

邵蔻戴上红色的长围巾,缠绕几圈,往教室外搬书。

许易搬着书忽然开始掉眼泪,同学看见以为是没考好,过去安慰。

她小声啜泣,抽抽噎噎,谁都不理,身边一个同学小声说:“不是因为成绩。”

女生们糊涂了:“那因为什么?”

“许易喜欢一个高三的男生快毕业了,她伤心呢。”

女同学一愣,拍了拍许易颤抖的肩膀:

“许易,等他毕业走了,我们换一个人喜欢。”

“你当是什么物件,想换就换。”

“要我说,反正我们也快高三了,学习重要。”

“就是就是,大不了你毕业了去他考的大学找他。”

邵蔻想到至关重要的一点,喃喃道:“他要是上大学有女朋友了呢……”

女生们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许易哭得更凶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学业重要之类。邵蔻拆了包纸巾给她,“别难过了。”

身边安慰的同学没控制住脾气,火气撒到无辜的人身上,“邵蔻,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懂。”

口舌之快甩出这么一句,听起来矫情又刺耳。瞬间,邵蔻呆住,围着一圈的人消了音。

那女同学的脸涨红,心有惭愧,脸色变了变,没来得及道歉,许易就擦干眼泪,挤出笑容。

“我没事,你们别围在这儿了,先回家吧。”

她把邵蔻拽走。

地上积起一层薄薄的雪,一边渺无人迹,新雪干净洁白,一边杂乱泥泞,泥地雪水消融。

邵蔻张口说话,唇边浮着白白的雾气:“许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易眼圈还是红的,抓了把栏杆上的雪,团在手里玩:“她随口说的,你别多想。”

手里的雪融了,她抹掉手上的水:“唔就是觉得你学习认真,成绩也不错,一心只读圣贤书吧,”

许易的手被雪团冰的通红,“不过小芍,你确实看起来不像是有喜欢的人。”

更大的雪落下。

校园内空空如也,邵蔻回想许易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好像无法感同身受。

距离二零一四的钟声敲响还有十天,她站在旧年的末尾,翘望新年。

空中洒满白茫茫的雪片,她鬼使神差,转身看了眼高三一班的窗子,那一刻,是希望永远都不要体会这种痛苦和难过。

可事与愿违,不久后,她会和许易做出一样的事情,在现在看来,不理解的傻事。

许易顺着视线看去,“高三还在补课,明年就见不到那个人了。”

邵蔻裹紧围巾,下巴深埋,“走吧。”

两人在此分别,在雪地里走出两道分道扬镳的脚印,白雪绵绵,洋洋洒洒。

校门两边的绿茵道整齐的立着排排自行车,邵蔻停下脚步,回头叫住没走远的女孩,“许易——”

被叫住的人笑盈盈地站在原地,招招手,擦了下额头的雪花。

邵蔻也笑,“新年快乐。”

落雪的林荫道上传来女生清朗的回应:“新年快乐。”

邵蔻没撑伞,再次和她道别,看着人走远才迈开脚步。

路对边是家文具店,她进去买了些笔,结账时从外面闯进来两个短发女生,她们收了伞,拍掉衣服上的雪粒,嘴里抱怨着:“唉高三烦死了,天天考,谁受得了。”

店内狭窄,经过柜台,邵蔻往一旁让地方,两个女生往里面走:

“二班都回去了,就我们班还在拖课。”

同伴劝说:“想开点,人家一班到现在还没考完。”

她看看墙上的钟表,“都这会儿了,应该快考完了吧。”

两个女生买了几支涂卡笔,从邵蔻身边过,说了句,“麻烦让一下。”

邵蔻侧目,她们校服外套的臂膀上的横条纹是白色的,是高三学生。

邵蔻开始慢吞吞收着东西。

女生从台侧抽了袋雀巢咖啡,“老板,结账,一共多少钱?”

“十块。”

店里没暖气,邵蔻又买了个笔记本。零下的天气冻手冻脚,她像只蜗牛缓慢踱步,走过一排排枯树,再从小路尽头走回来。

降下的雪把走过的痕迹埋没,又埋没。

一大批学生涌出校门,熙熙攘攘,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时间点还有高二的学生在外逗留。

邵蔻混迹在人群中,心底平静。

树枝在寒风中翻闪,她的脸很冰,伸手戴上羽绒服帽子,外边一圈暖绒绒的白色细毛和长发一起飘动。

形形色色的人走来走去,画卷流动,她是其中的灰白小径,灰白小径即是她。

她们都宁静,安详,在屏息的期待中等候一场来势汹汹的大雪。

二零一三年的冬天,邵蔻没有等到梁泷,她四肢发冷,拔脚离开。

校门口在身后亮起路灯,她没有回头。

除夕前,邵蔻邵言在家不停赶作业,童鸢心血来潮学做饭,差强人意,又继续点外卖。

除夕夜当晚,三人坐在电视机前包饺子,一会面多了加水,水又加多了添面粉,几番下来像打仗,累的满头汗。

饺子包好,要么饱到吐出馅料,要么皮包瘦骨,躺的横七竖八。

窗外风声萧萧,屋内流理台火焰跳跃,锅子里热水滚滚。

饺子端上桌,白汤里飘着鸡蛋碎葱花和猪肉沫,自己包的也不嫌弃,她们就着春晚小品喜滋滋喝完饺子汤。

小品演到好笑的部分,邵言噗呲笑出鼻涕泡,坐在地毯上哐哐乱捶;

邵蔻捂着肚子歪在一边,笑到流出眼泪;

童鸢倚靠沙发,在茴香猪肉四溢的屋内,笑吟吟晃动高脚杯,错将饺子蘸到红酒里,姐妹俩露出惊遽愕然的表情,她随性地笑起来,肩膀颤抖。

以前林韵在,她们被迫早早睡下,家里亲戚少,过年一周都在作业里度过。

这一年不同,新年钟声敲响,童鸢把昏昏欲睡的姐妹俩叫醒。

在春节的欢声中,她换上最爱的一件素雅旗袍,孔雀石的颜色,曲线凹凸有致,全身压线纹路繁复,搭着黑色轻薄流苏披肩,好似从民国时期穿越而来。

“来给小姨拍张照。”

咔嚓咔嚓,随后相机里吐出来两张照片。

邵言不迷糊了,嚷着也要换新衣。新衣服没换成,倒是迷上小姨的衣柜。

童鸢环臂靠着卧室门,让她们慢慢选。

邵言一身古着穿搭,朱丽叶袖,白瓣黄蕊的雏菊刺绣,珍珠链,丝绒芭蕾舞鞋,法式华丽。

邵蔻纠结,童鸢笑她没主意,拿来一件艺术感黑色吊带,裙摆开衩恰到好处,不过分暴露,又彰显少女的性感和甜酷。黑长直,红唇,五官清冷。

另外两位眼睛都直了,邵言抓起相机狂拍:“姐,你这身好有反差感。”

烟花和鞭炮乱炸,三人裹上厚厚的棉服,下楼。

小区里有一家三口在堆雪人,消融的积雪滋润土地,萧条的柳树枝牵着轮莹莹的月。

烟花散开,绚丽璀璨。

寒假刷题,复习,吃饭,睡觉,过得相安无事。

一月的一个晚上,邵蔻梦见了梁泷。

梦见学校,满园玉兰盛开,白如雪,她经过一棵,捡地上的花瓣,这朵要留,那朵也要留。

有一瓣被风带走,飞卷到半空。

她紧紧地追,玉兰像一三年的一场雪,花瓣大,不轻盈;地上的一朵变成了一个少年。

她放慢脚步,止在面前。

梁泷回头,清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秒,转一下花茎:“你的?”

“我的。”

他兴味十足,“还你。”

她伸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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