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朦胧,雨水飞溅,周遭人流涌动,清一色红梅样式油纸伞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

谢微云走到哪都是显眼包。

他没撑伞。

万年不变的连帽披风,衬得他身长如玉,全身上下冷色调的白,气质干净且疏离。

如果不熟悉的人,单瞧他立在雨中姿态,第一印象,会认为他温文尔雅,脆弱又易碎。

但仔仔细细与他对视,很难超过三秒,一双乌沉沉的眼瞳,仿佛能窥进人内心深处。

在第二下时,华小满移开目光。

她怕多盯上几眼,反派连她穿书了这事都扒个底朝天。

不过,她认为还是有必要纠正一下:“是惊喜,百分之百的惊喜。”

谢微云声音淡淡:“上次你也这样保证的。”

华小满:“上次的不作数。”

一提起这事,她就头疼。

如果连白月光死而复生都不能打动反派,难不成只有等女主出现,才会有格局上的改变?

可是,她也不能给自己亲姐拉郎配,而且另外三个男人正虎视眈眈,她不能继续搞事。

目前看来,自由是反派比较需要的。

她仰起伞檐,又一脸自信:“总之你可以期待一下。”

谢微云扯了下唇,无所谓的态度,转过身时,迟迟应了一声:“行。”

华小满追上他,将伞倾斜,服务意识满分。

谢微云披风材质特殊,能隔水,雨水砸上去就如荷叶上的水滴,滚成一个球滑下地面。

这样只能保证他不被雨淋湿,但帽檐处翘起的碎发已经湿润,正凝着几滴欲坠不坠的水珠,活生生像惨到连一把伞都掏不出。

两人有一段身高差,她需要将手臂抬起,才能满足二人处在同一把伞下。

谢微云没什么要避雨的想法,但也没拒绝。

直到“啪嗒”一声,伞柄砸了下他。

然后没走两步,又是一声脆响,砸在了同一个地方。

华小满滑跪道歉:“不好意思……”

谢微云:“……”

有点无语到不知要骂什么。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能捣鼓出什么惊喜。

华小满正低头,忽地伞柄被一只手定住,谢微云将伞抢了过去,撑在两人之间。

一般男女撑伞,男性会绅士地将伞斜向女方,但反派没有,仿佛举着个摆设不偏不倚竖在中间。

可老天爷下的雨是斜的……

半边身子是凉的,不时飞来几缕雨丝,她心里嘀咕着如何礼貌夺回伞的所属权。

下一瞬,伞面朝她这边倾来。

误会了,反派还是有点人性的。

这会雨势有削减之效,大婚仪式即将开始。

众人朝同一方向挤近,共同见证新人礼成,喜悦的氛围逐渐冲淡阴雨的沉闷。

云海城的每一位百姓,将送上心中最诚挚的祝愿,连这场连绵不断的雨,也被赋予浪漫缠绵之意。

祈愿台上的两道身影,皆是出色卓绝之辈,他们的结合乃众望所归,所诞下的子嗣象征新的希望。

祈愿台是从半山腰延伸出去的一处断崖,一望无垠的重溟海近在咫尺,海上大雾连绵,死水般沉寂。

崖下汹涌澎湃的浪潮,在此刻识趣地停止了咆哮。

一切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无数道目光聚来,齐霄些许分神。

身后人潮涌动,身前是空荡的海域。

眼眸抬起,视线穿过层层薄雾,迟缓掠向海面,再辗转凝在断崖处的同心石。

苍灰色的石碑上刻有古老的符文,数百年风雨冲刷,石面愈发光滑,几乎辨不清晦涩难懂的铭文。

亦如他此刻,理不清的情绪。

从前听族中长老提起,这面石碑刻录了齐氏一族镇压海妖的血泪史。以此告诫后人,不忘使命,矢志不渝。

今日风平浪静的云海城,是牺牲无数先人的尸骨铸成的。

没有人会忘记过去的仇恨。

在石碑前与道侣结契,赌上齐氏一族的荣誉,象征绝对的忠诚。

齐霄淡淡收回视线。

云海城与林氏所在的朝露城毗邻,两氏世代交好,他与林姑娘是青梅竹马,二人婚约是及早订下的。

早到二人不曾见过面,便先有了亲事。

时至今日,他与林姑娘只有数面之缘,交谈不超百句,其中多数内容仅限家族层面。

这门婚事,皆不由二人做主。

长兄在海妖之战中丧生,他成了下一任继承人,自幼被家族给予厚望,以斩杀海妖、守护云海城为己任。

如他这般的人,早已将生死置身事外,只此一生,属于云海城。

与林姑娘成婚,是为了诞下子嗣,培养下一任继承人。

他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将如此度过。

但无人告知他身上的鸣鸾螺从何而来。

三年前一场恶战,他差点丧生于重溟海域,昏迷近一个月,才侥幸生还,族中灵医交代,他需寸步不离将此物佩戴身上,方能性命无虞。

不知为何,午夜梦回时,他总能听见鸣鸾螺中隐隐传来泣音。

声音空灵凄凉,仿佛来自遥远的海域,令人心慌,茫然不知所措。

灵医告知,鸣鸾螺不过是寻常疗伤器物,较为特殊,劝他不要多思多虑,安心疗养,云海城不能没有他。

可鸣鸾螺产自重溟海域三万里深处,海妖聚集的凶险之境,怎会轻易出现在岸上。

况且,他曾……梦见一女子亲手将鸣鸾螺挂在他腰间。

并且亲吻他,说会等他回来。

梦境过于真实,仿佛亲身经历,却始终隔着一层雾,他曾暗中调查此事,但一无所获。

族中人皆言,他是因伤势过重生了癔症,才会心神不宁,后来鸣鸾螺异动逐渐停止,他也很少再梦见那位女子。

只是偶尔想起时,心堵。

如此的话,他便算不上忠诚了。

齐霄微微低头,转向身侧:“林姑娘。”

“怎么了?”红盖头之下,一道极其好听的声音应他。

“无事。”

半晌,齐霄摇了摇头。

关于鸣鸾螺的事,他曾告知过林姑娘。

她远比他想象中豪爽,直言袒露,若是他不愿娶,不必忌讳,如实告知她即可,不必编造谎言。

若只是因为鸣鸾螺之事,她并不介怀,修真界奇闻逸事多不胜数,捕风捉影之事,何须当真。

其实,早在他交代鸣鸾螺之事前,族中长辈早已替他言明情况。

所以只要他点头,一切会顺利进行。

只需要他和林姑娘一起走到同心石前,滴血立誓即可,费不了一点时间。

华小满有一丝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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