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姑爷来了。”

春和走进栖梧院侧屋书房禀报。

沈曦云从案前抬头,匆忙掩盖住书案上的墨迹纸张,心下疑惑谢成烨怎突然到访。

昨儿从庄子上回来,她便没再见过谢成烨,不似前几日,偶尔晨起还能撞见他散步。

隔了一日他竟主动来院里找她,叫她忧心无甚好事。

隆起的指腹骨节从珠帘间伸出,微微用力,珠帘分开,“叮当”作响。

谢成烨一身锦缎暗纹长袍,脚蹬玄色云纹靴,缓步走进书房。

他眼角眉梢噙着期待和欢喜,仿佛昨日在马车上酸言酸语的人不是他,“窈窈今日午膳用的什么?”

沈曦云不明所以,答:“不过小半碟松仁小肚和水晶虾仁,并吃了几块桂花糯米藕。”

“那可要吃些雪花酥?”谢成烨露出藏在身后的孙家铺子油纸包,上前递给她。

沈曦云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谢成烨是来给她送甜点。

她还以为自打成婚后这么十多日,二人更多是相敬如宾的处着,她不似从前那般日日黏在他跟前,他也能不必为所谓“心上人”而勉强忍耐,他们的关系早就不如上辈子的这时候亲密。

可为何谢成烨还是像上辈子记忆里那样去给她买了雪花酥。

虽然他自己从来不吃。

沈曦云接过油纸包,挤出一抹笑,“多谢郎君挂念。”

见谢成烨一副要继续聊家常的意思,她想到书案上记录前世江州城会发生灾祸的纸张,怕被他看见,急着想赶他走。

霎时计上心来,拆开油纸,露出里面的雪花酥,拿出一块,移到谢成烨眼前。

“辛苦郎君特意去买,可要一起尝尝?”

从前每回到此处,她巴巴拎着一斤七两的雪花酥想跟谢成烨分享,他总是有各种理由收下糕点但避开不吃,要么遁走,要么把话题岔开到它处。

这都是她被关在西郊别院时,细细反思回忆起的事,只是沉溺在爱情里时痴傻,不曾察觉。

谢成烨视线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落在那枚雪花酥上,少女如白玉细腻的手指轻轻托着酥块,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轻柔而优雅。她的指尖微微弯曲,恰似兰花绽放的姿态,就连指甲都修剪得恰到好处,泛着粉嫩的光泽,宛如春日初绽的桃花瓣。

和十一岁那年管事嬷嬷粗粝干瘪的手指截然不同。

他手心微动,八年来第一次升起了再尝尝甜腻之物的念头,手肘抬起,他欲接过雪花酥。

谁知此刻,景明风风火火一路猛冲进院。

“小姐,章典来了!”

珠帘碰撞出巨大的响声,嘈杂纷乱。

沈曦云先是怔住,景明补了句,“小姐你找的章神医,他此刻,他此刻就在府门外。”

她回过神,眼睛猛地睁大,手上那枚雪花酥“啪”一声掉落,从谢成烨掌边擦过,最后滚落在地面,碎成几瓣。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真的?”沈曦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苦苦寻觅多日的转机就这么突兀出现,命运之轮突然转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希望。

她迅速从书案后走出,脚步匆匆,声音急切而坚定,“快,快请进来。”

谢成烨愣在原地,手臂保持着抬起的姿势,垂眸望着地面已经破碎的雪花酥,心道章典怎不多喝些酒晚点再来。

沈曦云踏出书房门,想起需要医治的病人还在屋里没出来,转头回去拉上谢成烨的袖袍,疾步往正厅走去。

正厅内。

谢成烨闷声靠住椅背,看沈曦云又是嘘寒问暖章典一路辛劳,又是在章典装模作样为他诊完脉后,忐忑发问:“敢问神医,郎君的失忆能治好么?”

章典“啧”一声,“这是因为伤势,经脉淤堵所致,只需我略一施针,疏通经脉,恢复不难呐。”

沈曦云闻言长舒口气,眼眶湿润,忙道:“那便好,那便好。”

谢成烨和章典均敏锐察觉到沈曦云情绪的起伏变化,章典避开沈府众人视线,对着谢成烨挤眉弄眼,无声做口型,你这夫人倒真是在意你。

谢成烨左手抬起,装作轻咳,实际是为掩饰嘴角压不住的笑意。

沈曦云又问:“那不知何时章神医可施针救治?”

已是酉时一刻,章神医又是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在府里歇一歇亦无妨,一日罢了,比起别院的三月时光算得了什么。

章典心道这事没提前和小殿下对过,不过他该是急的,反正是演一场,不费心力,就要开口说今晚就可施针。

可惜不知是不是天公作怪,要惩罚章典身为医者帮人弄虚作假的行径,他话没说出口,在附近出诊的方茂赶到了沈府正厅。

去岁在济善堂,方茂亲自给谢成烨看过,发现有经脉淤堵之症,但根据多年行医经验判断,程度不重,应当过些时日就能自愈,就没有放在心上。

哪知月余过去,挨到南十字街遇袭,沈曦云请教他失忆一事,方茂百思不得其解,怀疑是超过他医术的奇怪病症。

今日得知章老竟然自行来了沈府,立马收拾好药箱过来,只为学习章老医治之法。

章典坐在八仙椅上,在方茂认真求知的目光中有些心虚。

“章老说是经脉淤堵所致,可为何久久不好呢?”方茂搭脉,发现谢成烨体内淤堵症状几乎可忽略不计,并不像是能影响人记忆的模样。

章典用花白的头发挡住脸,对着谢成烨偷偷翻了个白眼。

为何不好?

那不是眼前这位不乐意好么?

发愁,他一个曾为皇室座上宾、把太医署一群太医训得服服贴贴的神医,竟然沦落到要如同江湖术士一般,行些坑蒙拐骗之道了。

“这有些淤堵,它不在身体四肢,它在脑袋。”章典指了指额头,继续解释道:“脑袋被瘀血堵住出了问题,才会失去记忆,寻常诊脉之法是摸不出来的。”

谢成烨目光从沈曦云身上移过来落在章典凝重的脸色上,他怎么觉得章典意有所指。

方茂拱手,虚心求教,“原是如此,那章老该是用了些特殊的诊脉法门,发现了这点。”

章典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错,只是这特殊法门,不好教,要依靠多年的行医经验去领悟。”

他语气愈发高深莫测,“寻常的诊脉只能探查到体表和四肢的气血状况,但总结多年行医所见的患者,能够用这套特殊的法门,察觉到脑袋的异常。”

方茂叹服,“还是章老医术高深,能分辨出这些,不想我竟始终未曾发觉这点。”

他又说,“那不知章老施针时,我可否在旁边一观,学习一二?”

章典尬笑几声,他从前行医,就算太医署的太医全围过来看也不怕,反而十分乐意展示自己的高超医术,但这回儿不同,医者和病人两人心里清楚病是假的,他施针不可能动谢成烨大穴,但只动寻常□□位又没法糊弄过眼前这位大夫。

他面露难色,选择夸大施针的难度推拒,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毕竟是涉及到脑袋的事,该谨慎些,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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