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审判之刃（1）
对方的话，让苏白愣在原地。
她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过了好几秒她才勉强地让到一旁：“好，好的，请进。”
治安官将苏白的反应，收进眼里，朝身后的人点了点头，抬脚进了客厅。客厅里，一只体型肥硕的橘猫蹲在窗台一侧的沙发上，静静地望着进来的人。不过很快，橘猫就像是被院子里的麻雀吸引了，不再回头。
尽管橘猫有着一对诡异的金色倒三角眼睛，尽管橘猫左眼戴着单片眼镜、脖子上系着蓝色领带，跟正常猫有着明显的不同，可是进来的治安官像是没有注意到，只是觉得橘猫胖得厉害，被它的体型勾着多看了几眼。
等走到沙发前，治安官便收回了注意力。
“请坐。”苏白的脸色依旧有些不好。
“苏白女士，不用这么拘谨。”
治安官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掏出笔记本和笔。
苏白十指捏紧，在他们对面坐下，犹豫后道：“治安官大人，调查，不是做过调查了？两天前，我就已经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了当时在场的大人。为什么还要调查？是有什么不对吗？”
“女士，这是调查流程，请不要过度担忧，我们只是想再了解一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治安官安抚她。
苏白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捏紧。
她盯着面前的茶几，深吸了口气，皱着眉道：“好吧，如果我的讲述对你们的调查有帮助的话……”
其实苏白穿来废土世界的时间点，不是在氤氲镇医院的病床上醒来，也不是在婚介所里被招灾吓得昏迷不醒，而是在更早的时候……
大约两天前的上午。
只是一个开门的动作，苏白穿到了废土世界。穿越后的她躺在一条阴冷狭窄的列车过道里，周围堆满了尸体、残肢，潮湿的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苏白倒在地上，胸口有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赤红的心脏正在打开的胸腔里，缓缓地跳动着。
这就是苏白关于K8302号列车的全部记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辆列车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就连那辆列车遭遇了不明污染物的袭击，也是随后赶来的官方人员告诉她的。
她被赶来的卫兵带到了一位穿制服的治安官面前，那位治安官比面前的治安官年纪要大，级别也更高。那人情绪激动地质问苏白K8302号列车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全车上下只有她还活着？
苏白自然什么都答不出来。
她被车上的尸体吓得脸色苍白，吓得全身僵硬，但她更害怕的，是被那个脾气很差的治安官发现她胸口的窟窿，发现那颗胸口被击穿却依旧还在跳动的心脏。
好在关键时刻，有人发现了这具身体遗落的行李袋。行李袋里面有干净的衣服，也有证明她身份的证件，以及一份遗嘱。
证件和遗嘱可以证明，她叫“苏白”，安全区的合法居民，搭乘K8302号列车来114区，是为了继承氤氲镇上的一家婚介所。
负责搬运清理列车尸体的平民里，恰好有来自氤氲镇的收尸人，可以为她作证。
手续正确，身份正确。
苏白没有被当场击毙。
在那名治安官充满质疑的目光中，苏白被一名女性工作人员带去旁边的车里，检查身体。他们要查看苏白的身上，是否有伤口？是否被感染？
苏白瑟瑟发抖地站在车里，抓紧胸前的衣领。她不知道K8302号列车发生了什么，但她胸前的窟窿绝对不能泄露。
“快点！”她听到了枪支上膛的声音。
周围的空气变得冰冷、紧绷。
苏白死死地盯着车门，想要拉开车门逃出去。但是脚底就像是生了根，脚背被钉在了地上，怎么都动不了。就在抵着脑袋的枪即将扣动的时候，她手指颤抖着解开了衣服上的扣子。
这一刻，她的呼吸像是停止了，全身僵硬着，不敢睁开眼睛，等待着子弹从枪口飞出，射穿她的脑袋。
可是，她并没有等来子弹，也没有等来死亡。
周围很安静。
安静得让她觉得有点奇怪。
“好了，把衣裳都穿上吧，没有问题，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负责检查她的工作人员，似乎也松了口气，语气都变得轻松起来。
苏白连忙睁开眼睛，低头看向胸口。
碗口大的窟窿不见了，光滑的皮肤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整个身体除了过于消瘦外，没有任何的问题。
“怎，怎么会这样？”苏白低声呢喃，不敢置信。
工作人员却以为她是被变故吓傻了，不仅没有责怪她，反而露出同情。
苏白被重新带到先前的那个治安官面前。尽管治安官望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质疑与审视，但是她的身上没有伤口，除了反应有点迟钝外，没有任何的不对劲。即便再怎么不满意这个结果，在几次审讯后，她还是被放走了。
只是临走前提过，让她在K8302号列车事件没有调查清楚前，不要随便离开氤氲镇，治安所那边也会随时派人询问。
氤氲镇就这么大。
昨天在医院，护士和病人会用那种奇怪的、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因为电视的新闻里正在播放“列车事件”，他们知道她是“列车事件唯一的幸存者”。隔壁裁缝铺的老板对她那么热情，见她站在屋檐外面淋雨，叮嘱她好好休息，也是因为知道她是K8302号列车的唯一幸存者……
包括今早才见过的、来自镇上治安所的孙小树，对她那么关照，甚至还偷着多给她塞了一个干面包，也是因为知道她的事。
……
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对氤氲镇的恐惧，对医院的恐怖，对招灾的恐惧……
都是因为她刚穿到这个世界，就是从一堆尸体里爬出来的。而她原本也是尸体中的一员，胸口有个碗口大的窟窿，不知道什么原因，胸前的窟窿不见了，她活了下来。
可临死前的恐惧与绝望，却留在了这具身体里，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后来从招灾那里知道“暴食”碎片，她也想过她的复活，是否跟那枚“暴食”碎片有关？
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或许是死亡本身太过痛苦，击碎了这具身体的记忆，记忆变得模糊，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碎片，好似握在手中的砂子，始终没办法拼成全部。
此刻，苏白同样没办法为面前这位来访的年轻治安官先生，提供更多的线索。
“如果想起其它线索，请及时联系我们。”年轻治安官留下名片，起身离开。
看得出来，他有些失望。
“好的，麻烦您跑这一趟。”
苏白将年轻治安官和他身后的人，送到婚介所门口。
“人类，你没有告诉招灾大人列车的事。”苏白送完人回来，便见蹲在沙发上的橘猫略带不满地道。
那双金色倒三角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苏白顿了下，投降：“我错了，招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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