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风沙地带几乎都断电断通信了,治蝗到底情况如何,发展到哪一步了,各个战线节点之间都不互通。

派出去的人往往也回不来,搞不好都被留下帮忙了,毕竟哪里都缺人力。

风沙太大了,出门跑步都有‘被风刮起的东西砸到、压到’的危险,更何况是去野地里修电线。

没有人愿意干这个活,大家都怕大风暴,也害怕在风暴中触电。反正人们都是从没电的生活中走出来的,也还不至于才几年就习惯电和电话到离不开的程度。那么就再停电一段时间吧,反正没有风暴的时候,也三天两头有各种状况会停电的。

可是虫害和沙暴当前,城里想联系下面的公社一起联合办事,没有电话不方便,好多事都会耽误。

巴虎知道了这事,他不怕风暴也不怕电,带着自己电工的家伙出门,跟领导报备后拉上小徒弟便出了城,一路检修一路缠绑电线、扶电线杆,直插进山野。

修到后套公社的时候,他发现不止他和小徒弟在野外顶着风沙干活,还有一队人也各个灰头土脸,蹲在土地上捉虫子、挖土,瞧起来比他们还狼狈。

那是观察虫子被绿僵菌寄生进度等情况的林雪君小队。

巴虎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不像其他电工一样做熟了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电’了,便在做一些看似简单工作时不做全方位的防护。

巴虎无论面对的是多复杂的工作,哪怕是在断电的情况下连电线也会穿戴整齐——他敬畏自然,也敬畏这些被人类驯服的力量,是以,他做电工这么多年,从没出过意外。

修好了电路,巴虎爬下被风吹得仿佛摇摇欲坠的电线杆,用几根木桩包裹支撑柱电线杆,又将木柱狠狠砸进地下,确定电线杆足够稳固,他这才朝着草原上忙碌着的人群走去。

他不知道那些人在干什么,只瞧见他们不断地在干涸的土地和零星的干巴巴草茎间捕虫,捕到了不直接丢进兜囊,而是拿着个小放大镜先盯着虫子观察好半天,实在奇怪。

大踏步走到队伍最前面的一位同志跟前,走近了才发现头巾下包着的是长辫子,被风沙吹得脏兮兮的人原来是位女同志。

他走到跟前便蹲身好奇地去看,开口问:“找啥呢,同志?”

拿着放大镜看虫

子的女同志并没有搭理他,仍对着蝗虫仔仔细细地看。她不仅不怕虫子,反而还捏着虫子翅膀将它翻过来,凑近放大镜认真欣赏。

越来越奇怪了,巴虎腰弯得更厉害,怀疑对方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刚想再问一遍,女同志忽然就抬起头来,她脑门差点撞上巴虎下巴,吓得他忙直起腰后退一步。

女同志却对自己险些造成的事故毫无所觉,对着巴虎这个陌生人举高捏着的蝗虫,兴奋地大叫:

“感染上了,第三天,虫身钻出菌丝了!”

巴虎愕然地望着朝着自己快活大叫的女同志,她的笑容可真灿烂啊,比盛夏大晴天的太阳还灿烂。

……

在派出探访队后的第7天,内蒙草原局局长没有等回探访干事,反而先等来了铺天盖地的黄沙。

晌午该是天色最明亮的时刻,呼市却被沙尘暴提前带入黑夜。

开灯的窗变得幽蓝,整个世界都蒙上了末世般压抑的气氛。

局长昨天就从天气预报中得知了今天要来沙尘暴,老天爷的愤怒谁也拦不住。

他心情压抑地走到电话机前,拨给观测站的同志。

盲音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有人接通,局长来不及自我介绍,便开口问:

“黄沙中有飞蝗吗?”

他的声音沉沉的,竭力克制的轻颤只有自己才听得出。

“你是哪位啊?”对面吵吵囔囔的,接线员语气并不很客气。

“草原局办公室,刘丰收。”

“啊,啊,刘局长!”接线员忙郑重起来,不等刘局长再问,已倒豆子般汇报起来:“没有飞蝗,局长。我们安排了几十个人出去做采集,风里都是沙子和被风吹起来的垃圾,没有飞蝗群,没有!”

“……”刘丰收好半晌没有说话,只握着话筒,望着窗外天地不见的一片黄。

“局长?局长您还在吗?”话筒中传来呼喊声。

“在,好,好。”刘丰收终于回过神来,对着话筒,只能一个劲儿地念好。

一天后,今年最厉害的一场沙尘暴过境,直吹向了首都。

之后的几天里,附近公社的电话终于陆续恢复,自治区草原局办公室终于打通了几大公社的电话,了解了杜川生教授等人的工作情况。

杨主任临时治蝗工作组安排了多个区域多个小组分批先后针对蝗灾区进行治蝗工作,鼓励社员捕蝗、兜捕焚烧、喷洒烟叶水等作为辅助治蝗手段,喷洒绿僵菌为本次治蝗工作的主要策略。

风从西北吹向东南,蝗虫便在西北风中逐渐集结,治蝗小组最西北处的战线最先开始喷洒绿僵菌,他们只负责喷洒,却没办法得知效果。

可几天后的下风口公社却认真记录下他们观测到的情况:

【蝗虫集结迁飞,路过公社才开垦过的农田。社员们组织起多个捕蝗小分队,捕捉的过程中发现蝗虫虽仍在迁飞,速度却十分缓慢,且大量蝗虫并没有很强的蚕食田苗庄稼的能力,它们动作缓慢,反而不如本地蝗虫活跃。】

【在迁飞来的蝗虫身上发现绿色绒毛。】

【迁飞过来的蝗虫大批量死亡,田垄间的本地蝗虫也出现动作迟缓,不爱啃食的情况。】

【本地蛾类、甲虫类害虫也出现感染绿毛的情况。】

少部分蝗虫仍在顺风迁飞,可它们没有使更大区域庄稼和草野受害,反而将‘疾病’传播向很大一片区域,连没有像飞蝗一样泛滥的害虫也遭了殃。

社员们顶着风沙努力挖渠,将阴山下乌梁素海、乌加河、艾不盖河等湖泊、河流水引向田野,不服输地与风沙和干旱抗衡。

最初会迁飞的蝗虫逐渐死光,最后一批被感染的害虫移动的范围有限,而新的蝗蝻尚未集结成具有迁飞能力的飞蝗,渐渐的,流动中的绿僵菌的威力在一定区域后失去效用。

蝗蝻们爬啊爬啊吃啊吃啊,又组成了新的集群,待它们在群体中生长出可以迁飞的翅膀,西北风助它们一臂之力——在下风口区域,又集结起新的飞蝗群。

而在它们即将抵达的田野,塔米尔他们的治蝗队伍早已蓄势待发。

治蝗各个小组仿佛接力一般,在从西北而向东南的阴山脚下,拉出了一条守卫阵线,帮助今年因干旱等原因而晚种的庄稼争取生存的空间。

飞蝗便这样一茬又一茬地死去,在新的区域重新集结,再死去。它们迁飞途中带着疾病和坏胃口,没能如往年般造成大规模的杀伤力,反而将疾病传播向更多害虫。

直至最大的城市外,最后一茬飞蝗被林雪君扑杀在距离呼市几公里外

,这条漫长的治蝗战线终于收网。

沙尘风暴没了黑色飞蝗的加入,孤零零地卷过城市,没落地消弭在远方山林屏障前,不得寸进。

林雪君并没有用尽所有绿僵菌,在蝗虫于后套公社附近的草野间集结迁飞时喷过药,她便一边带着后套公社第一生产队的社员们一边拓宽水渠,沿着水渠种遮阴的胡杨树,一边跟张社长和秦大队长商量建蓄水池的事。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没有等到新一批迁飞路过的飞蝗,整片平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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