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晏然与温惊梅共同站在夜色中,一同注视着面前的灯光。

在她眼里,这只是一盏再粗陋不过的电灯,放在现代的话,大约只能算是儿童益智类手工玩具的级别,然而与此同时,这也是大周的第一盏电灯。

竹丝碳化而成的灯丝具有高电阻的特性,所以才能被加热到极高的温度,发出亮光。温晏然其实能够找到钨矿,但比起钨丝灯来说,竹子的获取成本显然要低得多。

面前这盏柠檬竹丝灯在明亮程度上就跟蜡烛差不多,至于成本,差得其实也不是很大,大周用的蜡烛都是蜜蜡,不管是从产量看,还是从价格看,都是绝对的奢侈品,柠檬灯所涉及的金属材料虽然昂贵一些,但能够重复利用,考虑到柠檬的产量不多,用橘子替代也是可以的。

这盏灯并不能维持太久的时间。

一方面是水果电池的电力有限,另一方面温晏然暂时做不了真空灯泡,那些竹炭丝暴露在空气中,与氧气发生反应,一段时间后就会燃烧殆尽。

渐渐暗下去的灯光余辉映在年轻君王的侧脸上,温惊梅注意到,对方正在看着自己。

夜色宁静,温晏然目中的微光,就像是漫长的永夜中,自云海中升起的星辰。

这一回,温惊梅没有选择垂下视线,避开对方的目光。

——从此以后,他都不会再避开了。

随侍的人小心地从殿中退出,将空间留给天子与国师两人,以便他们私下“商议正事”。

不知过了多久,温晏然忽然笑了一声,慢悠悠道:“素闻国师精于卜算,今日不若帮朕测个字罢。”

温惊梅定了定神,才开口:“不知陛下要测什么字?”

温晏然:“测‘事在人为’四字。”

温惊梅无奈:“测字岂有连测四个字的。”

温晏然笑:“那就测‘往’字,‘无往不利,所战皆克,攻城略地,度如破竹之易’的‘往’字。”

“……”

一般来说,测字的时候,求卜者要给占卜者留下足够的发挥余地,然而温晏然本人,比起玄学而言,显然是个更相信事在人为的皇帝。

此刻若是温惊梅能看到自己的样子,就会发现他已经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青南宫的寝殿外站着许多人,温惊梅此刻却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们,他的声音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向着面前的年轻君主道:“陛下金口玉言,今日所卜之事,已尽在所言当中。”

天子昨天在青南宫逗留的时间过长,回来时差点被拦在宫门外头,今日却还是按着原先的时刻起身,将勤政的作风贯彻到底。

蔡曲一早就前来侍奉,作为内官,她每天都来得很早,然而今天到的时候,皇帝已经醒了有些时候,此刻正面带微笑地坐在桌案前,把制作电灯的思路细细写下。

温晏然其实已经在[帝王笔记]中把思路给记录过一遍,今天起床后,还是写了一篇纸质版的出来,交由身边内官郑重收藏于宫中。

蔡曲看着伏案疾书的天子,觉得单凭理政的勤勉程度,当今皇帝就足够把她的许多同行,尤其是距离当前时代比较近的同行们给彻底比下去。

温晏然道:“虽说水路已通,但太康与建平之间,到底还有五六天的路程,如今景苑那边的工匠也有不少熟手了,请任卿家挑些人过来。”

太康是按照陪都的标准建立的,城外自然也圈了一块地方作为皇家园林,温晏然过来后,将之命名为和苑。

温晏然曾跟萧西驰说过,她至少会在南边待上两年,从后几年的情况看,这绝对是一句实话——在史书上被称为大周孝明皇帝的温晏然,一直在南地的陪都中待到了昭明十二年春天。从昭明七年初到昭明十二年三月,五年左右的时间里,温晏然只有七个月是在建平中度过的。

皇帝亲自前往南边,朝政中心也随之南移,这件事情直接导致了雍州跟禹州的人口出现了爆发式增长的状态,许多大族自觉往雍州禹州迁移,如此一来,难免出现圈占良田以及藏匿人口的事情,由于皇帝本人在此,加上市监有所监督,那些行为受到了最大程度的压制。

与此同时,考虑到原有都城老旧,皇帝也特地下命,对建平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翻新,尤其是城内排水系统,更是彻底重修了一番。

许多大臣并不能理解皇帝执意待在南地的缘故,不过这个做法后续也跟温晏然此前颁布的种种政令一样,被证明了是一件极有先见之明的事情。

在昭明十年之前,大周的主要产粮地区都集中在东部跟北部,等皇帝设立陪都后,南地才呈现出了后来居上之势,如今已经能与东地持平,展现出了巨大的发展潜力,哪怕是超过北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其实雍、禹、青、吴等州,数百年来一直处在大周的治下,可惜自始至终都没能得到良好的开发,前人不是不晓得此地适合种植稻谷,实在是存在着两个严重问题,其一,是水稻的种植过于依赖天时,一旦出现旱情,就会颗粒无收——这个问题如今已被本地水利设施的兴建跟良种的传播给顺利解决。

还有一点,是运输成本太高,南地道路不便,就算谷物丰收,也无法对中原产生太

大的影响——随着运河的开通,这个问题也被成功搞定。

不过中枢的南移带来的并非只有好处,皇帝长期不在建州,大周在中原一带的威信有所降低,天长日久,终究是引起了一定的动乱。

昭明十二年,臣服已久的乌流部在北边罗嘉国的支持下,发起叛乱,太康城内的大臣开始劝说皇帝返回都城,通过回归建平的方式来安定民心。

其实自从阎氏之乱后,乌流部便一直表现得格外安分守己,朝廷为了驱使他们作为边境地带的战事缓冲区,一向也多有优待,允许他们与定义通商,然而就在这一年的二月间,乌流部头人趁大周不备,派遣大量族中精壮,借着交易的机会混入临原城中,一鼓作气击杀了当地守军,夺下了城池的控制权,

临原乃是一座水泥城,因为正处于交易期间,所存储的粮草不少,乌流部知道此地城坚池深,打定主意固守到底,跟大周来一场消耗战。

对大周而言,想打赢乌流部并不难,主要问题还是打仗的成本。

对方挑这个时候发难,自然是打着影响本地春耕的主意,再加上调动兵马的粮草耗费、事后抚恤奖赏等等,所需巨大,倒是直接给些抚恤奖赏打发人走,显得更便宜一些。

钟知微是定义边营主将,在探知此事后,没跟乌流部虚与委蛇,而是立刻给朝廷上了奏章,同时调兵遣将,做好开战大准备。

皇帝登基以来,就在各地设置了驿马制度,中原跟南地又通了运河,定义出事后,仅仅过了七天半,太康便得到了消息,又过了二十四天,太康城派出的使者经由水路转陆路,成功抵达了边地。

“钟将军。”

边营主将被人称一句将军,其实是有些名过其实的,但换在钟知微这里,反而显得过分低调了——众人皆知,早在天子当年亲征西夷时,钟知微就已经是被授予假节之权的后军将军,如今更是以兵部尚书之身,自请被调往边地。

一开始尚且有人怀疑,钟知微前来此地,可能是因为皇帝暗地里有所疏远,等人履任之后,才逐渐意识到,真实情况跟他们猜测的完全相反,如今但凡中枢那边有书信过来,皇帝都会顺便给钟知微带点什么,显然十分惦念这位有数次救驾之功在身的名将。

钟知微起身:“是太康那边的使者到了么,快快请人入内。”

军营中一切从简,未过片刻,钟知微就见到了一个曾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的人。

此人名叫杨东溪,她是当初从东地平叛中冒出头的年轻新人之一,后来被迁至中营里做校尉,前些年又被调到了兵部当中为官。

“使者路上可还顺利?”

杨东溪回答:“些许波折,并不足道,有人花重金请了刺客,想要自途中截杀我等。”

钟知微:“自途中截杀?”

外族人来中原很容易被注意到,能做出买通刺客截杀之事的人,大多是他们本地人。

杨东溪:“背后图谋之人名叫严守平,是东地名士。”

严守平也是一个是评论区提及过的坏蛋,只是温晏然当初虽然从截图中知道了一些游戏真相,奈何此人本身存在感太低,不在截图的范围之内。

杨东溪:“严守平买通了一个姓量名张的有名游侠。想要刺杀建平使者。”

钟知微虽然不晓得在某些支线中,杨东溪也会成为一个名气极大的刺客,也清楚对方家中多有游侠,对方本身更是难得的武艺出色之辈,皇帝派遣杨东溪作为队伍中的副使,自然有着让她保护正使的意思在,当下笑道:“既然遇见了杨副使,严守平自然无法成功。”

杨东溪实话实说道:“便是没遇见我,严守平也无法成功。”

严守平的眼光其实不差,他找到的游侠,不但身手好,为人更是重信重诺,在百姓中声望也高,按理便是不答允,也不会出卖雇主,奈何温晏然当初一心朝着昏君的方向努力,留下了足够多的刺头,其中某个行过刺杀事的校尉章量离开后,干脆化名量张,表面上是一个有名的游侠,暗地里时不时往皇帝所在的地方走一圈,做一些义务清除的工作。

章量弄清楚了严守平的计划,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钱财,他先按耐不动,等到时机成熟,直接将严守平跟其心腹绑起来。连通所赠重金一块送到了杨东溪那边,然后便自顾自走了,同时放出话来,问问那些藏在暗处的有心人,知不知道在这天下间,类似自己这样的人有多少。

在大周,再有名望的游侠也不算主流群体,反而因为以武乱禁的问题,受到时人的广泛排挤,当日玄阳上师能成气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得了这些人的心,严守平的余党虽然想利用这一点生事,但听到了章量的话后,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才好。

受他们恩德之人固然多,受皇帝恩德之人,岂不更多!

严守平家中宾客想为他复仇,在得知家君有意行刺天子时,却当即放弃原本的计划,直接大哭而去——他们中有不少人,原本出身黔首,后来在乡学中念书识字,才能有机会投入名士门下,若是严守平犯了别的罪过,他们自然以死相报,但想要刺杀天子使者,却万万不能从命!

作为东地名士,严守平在被枭首的那一刻

,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何这天下间,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愿意为当今皇帝卖命。

钟知微听了杨东溪的话后,微微颔首,向那宋氏出身的年轻人道:“使者远来辛苦,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宋姓年轻人:“陛下有言,钟将军久在定义,可专理此地之事。”

深入思考皇帝命令的含义对大臣而言,属于无法回避的日常任务,宋姓年轻人也在心里解读了一下天子的意思——皇帝是公认的擅长兵事之人,能谋胜于千里之外,如今把定义之事全权交由钟将军负责,自然是因为信重钟将军。

温晏然自从达成了[梦想照进现实]的成就后,就逐渐弄清楚了之前的很多误会,但关于大臣对她个人能力判断中的种种误解之处,怕是这辈子都很难有解释清楚的一天了……

宋姓年轻人:“除了我等之外,陛下还派了一些学生过来。”

那些学生原本都在太康城中读书,因为是陪都的缘故,太康的一应设施都依照来建平的旧例来建,自然也该有太学,不过大臣对此很有异议,觉得太学不能有两处,他们争论了数月,请皇帝决断的时候,得到的意见是不如将太康城中的学校称为太学二号,以做主次之分。此言一出,天子立刻遭到了原本分为两个阵营的大臣们齐心协力地抗拒,最终学校的定名权被转移到了袁太傅手中,皇帝也难得听从了一会他的意思,将学校命名为太学南馆,简称为南学。

上述消息传到定义这边时,钟知微只觉朝中近些年来的确是没什么大事,大臣们才有余裕在细枝末节上来回拉扯。

宋姓年轻人:“如今送来定义这边的学生,都隶属于新开的药科之下,被称为药士。”

钟知微听过药士,知道许多御史因此向天子连番上书,觉得皇帝不能,至少不好如此光明正大地沉迷于各类方术,甚至让那些旁门左道中人与学习经典的士人一样位列太学当中,不过考虑到景苑那边确实炼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态度也没坚定到哪去。

在皇帝本人的坚持下,南学中多了一些专业,除了药士之外,还有丹士,顾名思义,那些人主要负责炼丹相关事宜。

钟知微记得皇帝曾炼出硫丹跟木中丹,又十分重视太医署,觉得天子大约是担心定义边营伤亡过甚,所以特地遣人来此,做一些救治伤员的工作。

被拍过来的学生足有数十位,为首者穿着太康城中流行的灰白色棉衣,向着钟知微行了一礼,道:“我等皆是南学中的药士,如今奉天子之命,前往定义,愿为将军效劳。”

钟知微注意到,这个学生走路时,腿脚有些不灵便。

——肢体健全,面貌端正是大周官吏选拔中难以绕过的一条,但在开了药科跟丹科后,一些头脑聪明但身体素质不够强的人,拥有了另一条向上通行的道路。

钟知微本来打算让人去负责后勤伤员治疗事宜,然而那些药士们听话后,却摇了摇头:“学生其实并不擅医道。”

“诸位既然不擅长医道,那所擅之事,莫非是药物管理么?”

药士笑:“将军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

钟知微其实不太理解对方的话,但没过几日就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药士们过来的时候,还携带了一批特殊物资,并在保密的状态现下,对物资进行了进一步处理,最终的成果是,乌流部的叛军们在一个无风无雨的晴天里,听到了一声声能够震碎听他们心脏的巨大爆炸声。

经由后世之人考证,这是火药第一次运用于实战当中。

——把研究炸药的学科称为药科,大周孝明皇帝显然是有点子幽默在身上的。

昭明年间,许多药士专用的课本上都写有“一硫二硝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的句子,然而不管是同时代的人,还是后世之人,都无法彻底理解最后那三个字的含义,最为权威的解读是“大伊万”三字来自于南地方言的音译,是强烈爆炸的意思。

一些内侍们曾经听皇帝解释过火药出现的缘故,据说那是因为她弄错了某个目标,否则早在昭明元年,黑火药就已经可以面世。

没有人知道,温晏然那句话中提到的目标是昏君与明君的立场变化,她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如果不是打算做昏君,在刚穿越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把黑火药手搓出来”,大多人都认为,作为一个在治理国家之余,还特别热爱科学研究的人,天子走点弯路也是难免的,幸好在结果上,对方的种种尝试都非常成功。派了一些学生过来。”

那些学生原本都在太康城中读书,因为是陪都的缘故,太康的一应设施都依照来建平的旧例来建,自然也该有太学,不过大臣对此很有异议,觉得太学不能有两处,他们争论了数月,请皇帝决断的时候,得到的意见是不如将太康城中的学校称为太学二号,以做主次之分。此言一出,天子立刻遭到了原本分为两个阵营的大臣们齐心协力地抗拒,最终学校的定名权被转移到了袁太傅手中,皇帝也难得听从了一会他的意思,将学校命名为太学南馆,简称为南学。

上述消息传到定义这边时,钟知微只觉朝中近些年来的确是没什么大事,大臣们才有余裕在细枝末节上来回拉扯。

宋姓年

轻人:“如今送来定义这边的学生,都隶属于新开的药科之下,被称为药士。”

钟知微听过药士,知道许多御史因此向天子连番上书,觉得皇帝不能,至少不好如此光明正大地沉迷于各类方术,甚至让那些旁门左道中人与学习经典的士人一样位列太学当中,不过考虑到景苑那边确实炼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态度也没坚定到哪去。

在皇帝本人的坚持下,南学中多了一些专业,除了药士之外,还有丹士,顾名思义,那些人主要负责炼丹相关事宜。

钟知微记得皇帝曾炼出硫丹跟木中丹,又十分重视太医署,觉得天子大约是担心定义边营伤亡过甚,所以特地遣人来此,做一些救治伤员的工作。

被拍过来的学生足有数十位,为首者穿着太康城中流行的灰白色棉衣,向着钟知微行了一礼,道:“我等皆是南学中的药士,如今奉天子之命,前往定义,愿为将军效劳。”

钟知微注意到,这个学生走路时,腿脚有些不灵便。

——肢体健全,面貌端正是大周官吏选拔中难以绕过的一条,但在开了药科跟丹科后,一些头脑聪明但身体素质不够强的人,拥有了另一条向上通行的道路。

钟知微本来打算让人去负责后勤伤员治疗事宜,然而那些药士们听话后,却摇了摇头:“学生其实并不擅医道。”

“诸位既然不擅长医道,那所擅之事,莫非是药物管理么?”

药士笑:“将军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

钟知微其实不太理解对方的话,但没过几日就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药士们过来的时候,还携带了一批特殊物资,并在保密的状态现下,对物资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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