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在床上,入眼是熟悉的简陋陈设,他的眼皮抽搐了一下,想爬起来却发觉浑身无力,两只手的手腕传来阵阵疼痛。
手腕上包了布,里面有口子,还很新鲜。
陈子轻艰难地抬起一只手举到面前,布料的颜料不属于义庄师徒中的任何一人,看起来是上等布料,谁给他包扎的啊?他记得自己跟在秀才后面经过拐角,后颈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之后他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一无所知。
手腕的痛感撕扯着陈子轻的神经,他的脑中不由得生出一个猜想:“我不会是被放血了吧?”
陈子轻呼吸紊乱地坐起来,他下床途中用余光瞧了眼半掩的小木窗,那块缝隙里嵌着浓稠的黑色,这会儿是夜里。
怎么他从昏迷到醒来,天都黑了!
一天没过去吧?总不能是过了好几天。
陈子轻撑着床板挪到椅子上坐下来,他趴在桌面上,伸手够了够铜镜,这么个动作就累得要虚脱了。
等他够到铜镜时,他得鬓发已经被虚汗打湿,他瞪着镜子里的人。
气色差得跟个鬼一样,真的很像是失血过多……
陈子轻放下铜镜摩挲缠在手腕上的布,视线扫着自己的衣裤,是他早上陪秀才出门的那身,衣裤下的身子也没什么奇怪的异样感。
“吱呀”
木门被推开,魏之恕端着碗筷进来,他对于小师弟没在床上躺着,而是趴在桌前挺吃惊的,脚步滞了好几瞬才迈动。
“醒了啊,醒了就把这个吃了吧。”魏之恕将碗筷放在少年面前。
碗里是猪肝汤,上面飘着几片绿叶子。
陈子轻根据这碗汤确认,他被放血了,不过从手腕的活动程度来看,伤口不算太深,说明幕后之人只割开了他的皮肉就出于什么原因中止了,再就是他得救。
那幕后之人吧,基本可以确定是给原主下毒的人,即是张家人。
张老爷的嫌疑最大。
大老远的去县里把他掳走,大概率是掳去张家。
不是当场一刀结果了他,而是在他失去意识不能反抗期间对他割腕放血,为的什么仪式吧。
真服了。
怪不得在发现他中毒溺江没死成以后,迟迟没有对他二次下手,原来是留着另有用处。
那张家为什么在这个时期用了呢,是不是担心有可能发生的事,真的发生了?
120区的鬼,登场了吧…
…
陈子轻拿起筷子在碗里划了划魏之恕催他快点吃凉了吃就要拉肚子。
“二师兄
魏之恕走到柜子前面一副没事找事样的打开柜门拿出衣物抖开叠了起来:“秀才说你不见了我们在县里找不到你就回来碰运气。”
陈子轻等了等没等到下文他只好问:“然后呢?”一般情况下是报官吧即便一时没想起来报官也该一直在县里各个地方寻找而不是回乡里。除非有点眉目。
“然后就看见你躺在土坡上面。”
陈子轻停止内心的揣测脸上没显出质疑的痕迹:“那我这手腕……”
“我们不清楚你是怎么伤的。”魏之恕把衣物叠成方块转身“你没一点印象?”
陈子轻摇头。
“你再好好想一想。”魏之恕眯眼。
陈子轻安静了好一会挫败道:“我还是想不出来。”
“那慢慢想。”魏之恕将衣物塞进柜子里“哪天你要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二师兄听到没?”
“听到了。”
陈子轻垂眼看碗里的猪肝汤看来魏之恕不知情那是谁救的他?
等等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并且很重要什么事来着?陈子轻的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起来他想起来自己遗漏的是哪个事了!
“二师兄我几时不见的?”
魏之恕道:“今日下辰时二刻左右。”
陈子轻迫不及待地追问:“那现在什么时辰了?”
魏之恕看一眼实在莫名的小师弟。
陈子轻腿抖声音也抖整个人十分抓狂:“现在什么时辰了啊!”
魏之恕愕然片刻去院里观察星辰:“不到子时四刻。”
陈子轻冷汗涔涔地擦了擦脸那就是今天还没过去下一秒他就挎了下去没用了他赶不上了。
不行还是要努把力万一能赶上呢。
陈子轻快速摸前襟他带了黄纸去的县里原本想着陪秀才去彩云家回来再叠哪知道后面会出变故。
魏之恕见小师弟掏出一把黄纸他的神情顿时空白。小师弟这时候叠什么元宝他伤的不是手腕吗难道脑子有内伤?
陈子轻刚叠好一个元宝冷冰冰的提示声就响了起来。
【警告!宿主改动标注(1)一次!】
陈子轻:“……”
他丢掉黄纸,哀怨地瞪向魏之恕,子时四刻是零点,所谓不到那个时间,敢情只差几十秒?
魏之恕被瞪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师弟不知又怎么了,竟然弯腰拿脑门去磕桌面,他眼角直跳地走近:“崔绍,别磕了,二师兄背你去找大夫。”
“不用,我的问题大夫治不了,不是,我没问题。”陈子轻坐起来,身子往后一仰,他瘫在椅背上调整心态,四次警告用了一次,还有三次,不要慌,长记性积攒经验。
陈子轻把自己安慰好了就夹一块猪肝,咬了一小口进去,有点腥,不像管琼的水平,他狐疑地嚼几下,不但腥,还老。
“二师兄,师傅呢?”
魏之恕在看小师弟的手臂,手腕上面一截缠着布条,说是碰了有毒的叶子,这么久了也没把布条拆掉,如今手腕又缠了一圈布。
陈子轻提高音量:“二师兄!”
“快吃。”魏之恕回神,他说完顿了顿,搬椅子坐到小师弟身旁,“筷子给我。”
陈子轻猜到了什么,默默将手里的筷子递过去。
魏之恕接过筷子,在碗里找找,选出最满意的猪肝,在碗边抖抖蹭蹭猪肝上面的汤水,喂到小师弟嘴边。
陈子轻闭着嘴没反应。
魏之恕很久没喂他了,那种久违的感觉没找回来,偏偏他又不配合。
气氛尴尬,魏之恕温柔道:“小师弟,你的嘴是被什么东西缝起来了吗,要二师兄用剪刀一点点剪开?”
“……”陈子轻张嘴,一块猪肝被筷子送了进来,他干巴巴地嚼着。
魏之恕早就在碗里挑到了第二满意的猪肝,小师弟迟迟没有把第一块猪肝咽下去,他大致计了数,小师弟起码嚼了有二十下,还不咽?
陈子轻一言难尽,你没尝过吧,这猪肝真的难以下咽。
魏之恕要发脾气,却在余光扫过小师弟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时,硬生生地忍下不耐,等他嚼,随他嚼多久。
只要他不怕牙酸嘴酸,他嚼到天明都行。
陈子轻几块猪肝一嚼,腮帮子的肌肉都紧了点,他感觉一碗吃下去,脸能瘦。
“不想吃就别吃了。”魏之恕道。
“我没不想吃。”陈子轻懒懒地凑到碗口上,魏之恕把碗斜到他那边,让汤水流进他嘴里。
过了好久,师兄弟终于结束了温馨到让人落泪的画面。
陈子轻回床上躺着。
魏之恕拿着空碗跟筷子回伙房:“师傅,我进屋的时候小师弟已经醒了,他的状态还不错,猪肝汤都都吃完了。”
邢剪坐在龟裂的土锅灶后面烧火:“不是他嫌猪肝腥不想吃,你替他隐瞒,偷偷倒给猪仔吃了?”
魏之恕道:“没有,他亲眼看着他吃完的。”
邢剪挑了挑眉,小徒弟怕是猜出那碗猪肝汤是谁做的了。
这一瞬间,邢师傅的心里头酸中冒糖水,布满血丝的眼看着洞中柴火,有些微的出神。
“他问没问我?”
魏之恕打水洗碗筷,声音被水声掩得不太清晰:“好像问了。”
邢剪不满地抄起木棍在柴火里拨动,拨得火星子往外飞,落在他腿上被他打掉,什么叫好像,这二徒弟!
魏之恕洗好碗筷放靠墙的长木板桌上面:“师傅,你给小师弟做了猪肝汤,怎么不自己送过去?”
邢剪半晌吐出两个字:“没脸。”
院里突然响起喊声。
“师傅。”
魏之恕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说没脸的师傅已然丢下棍子跑出了伙房,紧跟着外面就传来克制的训斥。
“你出来做什么?滚回屋里去!”
魏之恕不慌不忙走到伙房门后,听见他那个小师弟说:“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滚啊?”
“你哪样了,不就是流点血。”
魏之恕扯着嘴皮学师傅:“不就是流点血。”
呵,炒猪肝的时候不知道发什么火,铲子粗暴地砸进铁锅里,直接把铁锅砸了个洞。
后来大师姐拿出了备用的那口锅,小师弟才吃上猪肝。
魏之恕不在背地里笑师傅了,他去锅灶前揭开锅盖看里面水开没开,要是他当时看紧点,小师弟也不会出事。
师傅回乡的速度比他们要快,他一路都在换马,还交代驿站的人叮嘱他们回到义庄等着,不要外出,他们只能照做。
后来他等不下去得要违背师傅的命令,大师姐强势阻拦。
他们二人在义庄僵持,争论,差点不顾十几年的师姐弟情分大打出手之际,师傅带着小师弟回来了。
师傅不说经过,也不准他们四处打听,以免节外生枝,他们只能就此作罢。
所以他跟管琼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至于师傅知不知道,知道多少,他们不确定。
喂完猪的管琼提着空木桶进伙房,魏之恕把锅盖搁在一边:“水开了,你舀去洗吧。
”
“我不急。”管琼道“你急就先用。”
魏之恕毫不领情地开口:“你不急我更不急。”
管琼不在意他的态度洗了手问道:“小师弟如何了?”
“吃了猪肝汤师傅在陪他。”
管琼轻叹:“他受苦了。”
魏之恕沉默了会:“师傅说伤口不严重过两日应该就能养回来。”
管琼看了眼没听懂的二师弟:“我的意思是他吃师傅煮的猪肝汤受苦了。”
魏之恕:“……”
陈子轻第二日是在床上度过的叠元宝都在床上他叠的一百来个全丢进了床边的竹筐里。
魏之恕在屋外看守茅房都不让他去就在夜壶里解决的幸亏他拉不出来不然也要拉里头想想就窒息。
到了黄昏陈子轻趴在窗边看日落魏之恕进来叫他收拾东西搬去师傅那边。
陈子轻呆若木鸡。
魏之恕把跟进屋的老母鸡抓起来往门外一丢:“师傅前日同我讲过。”
陈子轻人都傻了我呢?都不用跟我说的吗我才是当事人吧。
“你不介意我碰到你的宝贝厕筹我可以帮你收拾。”魏之恕阴阳怪气“但你不想让我碰我碰一下你就要死要活。”
陈子轻抽抽嘴那是刮屁股的没什么好碰的。
“二师兄师傅为什么要我搬过去啊”他期期艾艾“我在这个屋子住到大住得挺好的。”
魏之恕单膝跪在床上从后面趴在他肩头像儿时那般亲密:“你之前不是为了躲我多次去找师傅希望师傅开门放你进去吗?现在你如愿了装什么呢小师弟。”
陈子轻往旁边躲:“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和好了不是吗。”
魏之恕无所谓他的躲避排斥慢悠悠地抬眼欣赏泼在天边的霞光:“所以你不愿意和师傅睡了?”
陈子轻欲言又止。
魏之恕圈住他的小臂用手掌量了量看他因为此次的遭遇瘦了多少:“只要你点个头
陈子轻心情复杂地支支吾吾:“也没不愿意。”
魏之恕面色一阴:“那你这副为难的样子是何意耍我?”
陈子轻连忙解释:“没耍你。”
魏之恕扳过他的脸凑近审视了然道:“小师弟是在害怕啊。”
陈子轻一慌:“谁谁怕了!”
魏之恕侧身靠在窗边
抖着肩膀笑:“只要你不偷师傅的钱箱,你就什么事都没有。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啊。
事不仅会有,还很大。
陈子轻不论有多少顾虑,最终还是躺在了邢剪的床上,分走了一小半位置。
邢剪做棺材做到半夜,他去河边洗了澡,生平洗得最仔细最认真的一次,皮肉都搓得火辣辣的疼,满身都是未散的湿气。
那种心态像出嫁前一夜。
邢剪怀揣着见不得人的感受进屋,他的小徒弟没给他留灯火,念在是初犯就不计较了。
但是,
邢剪立在床柱前,抬手拍拍躺在床尾的小徒弟:“你怎么在这头睡?
陈子轻没睡着,他借着月色看上方的人……敞开的布袍衣襟里的一片小麦色胸肌,这距离近的,仿佛用力吸一口气就能闻到澎湃野性的荷尔蒙,陈年烈酒一般,没入口就已上头。
“师傅的枕头在床那头,我就到这边来了啊。
邢剪弓着一把精窄性感的腰低头,气息强而有力地打在他脸上:“你要让师傅闻你的臭脚?
陈子轻弱弱地说道:“我跟二师兄就是这么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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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剪嗓音沉沉:“我是你二师兄?
陈子轻无力招架:“不是。
邢剪撑着床柱,俯视想往被子里缩的少年:“那你为什么把原来的那套搬进来,还指望师傅配合你?
陈子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不说了不说了,我马上去你那头睡。
不多时,师徒俩躺在一头,枕着各自的枕头。
陈子轻体会过忐忑拘谨到手脚不知往哪放,他这回没不适应,只是意想不到。
好吧,也没有意想不到,他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刻。
陈子轻拉过被子,脸在被角上蹭蹭:“师傅,秀才怎么样了啊?白天他问过魏之恕,得知秀才跟他们一起回来的,别的就问不出来了,魏之恕嫌他烦,更烦他问秀才。
“能吃能睡。邢剪习惯性地翻身把脚搭在床边,他想到小徒弟睡在自己身边,就又快速转了回去,“挺好。
陈子轻在心里叹气,秀才想要帮彩云报仇,就必须振作起来。
甭管彩云的死能不能差个一清二楚,仇能不能报,只要能让秀才有个事做,有个目标,那便是好的。
人最怕的,就是没什么想要的,没什么想做的。
“阿旺跟着他的吧?
邢剪似乎很不待见
那条意外来到义庄的黑狗,他的语气里有火:“不然呢,你的狗不就只听你的话,你让它看着秀才,它就看着。
陈子轻赶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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