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云杳窈语气诚朴:“这我就有些听不明白了,闻师弟什么富贵荣华没见过,我哪里有能与你做交易的东西呢。”
千肆蜃影已成,地势再次变换,以照渊阁为中心,恢弘法阵浮空,灵力将云杳窈困于界中,她脚下的地面高高拢起,如置身权衡一侧。
天同斩不破结界,反被法阵吸收了剑气,云杳窈所置身的权衡一侧再次下降。
她稳住脚步,看向御剑悬空的闻佩鸣道:“闻佩鸣,这是你照渊阁的待客之道?”
闻佩鸣轻摇着扇子,乌发纷飞,他胜券在握,踏入权衡的另一侧,两人南北对峙,他面容带笑,却还是不免带着些傲气。
“岑师兄抱憾陨落,我愿继承他的意志,承剑心,斩妖鬼,护云师姐一世无忧。”
他眼中尽是胜券在握,这副张狂模样倒是和岑无望更像了。云杳窈蹙眉,讥笑道:“原来闻师弟想要的真心,是剑心啊。”
自闻珮鸣现身起,云杳窈便知道他此行所为何事。
作为剑修,他想得到剑心没错。作为照渊阁之主,他欲揽下奇才美名也没错。
错就错在,他不该把主意打在她的东西上。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云杳窈眉眼淡漠,声色凉薄:“可惜少阁主大费周章,白布置这么一场。”
结界在她话音落后轰然倒塌,交易失败,千肆蜃影犹在运转,但已经无法根据铜镜的指示锁定剑心位置。
铜镜可照天下事,剑心在铜镜前留痕后,根本不可能被人再度藏匿。
除非,剑心已毁。
闻佩鸣瞳孔骤然紧缩,他不可置信道:“你做了什么!”
红光从她怀中炸开,云杳窈的丝线紧紧收拢着剑心残骸,然而丝线不够细密,临时织就的灵网难以将所有灵气锁住。
如此大的灵气拨动,引得天地共鸣,山摇海动。
狂风吹开云杳窈的黑色兜帽,闻佩鸣为她戴上的装饰纷纷落地。翠羽明珰,剑簪玉环,噼啪摔碎。
这些清脆的碎裂声并没有传进云杳窈的耳朵里。她的丝线汲取太多灵力,涨得她经脉饱胀,酸痛难忍。
脖颈额上皆爆出青筋,未来得及咽下的污血从唇角流出,云杳窈这般爱美,竟也忘记为自己抹去血痕。
心口发热,云杳窈紧紧裹着黑袍,还是觉得快要压制不住那股力量。
“剑心不是岑无望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东西,但却是我能找到的,今世仅存的残骸。”
“我为他闯山门,违逆师尊,孤身单挑恶鬼,只是因为,因为……”
云杳窈咽下喉头腥甜,怕风撕碎她的余音,怕天下人听不清。
“我要让他死得其所。”
她见到了,剑道至盛的灵辉。
可惜,这千年难遇的景象,只是剑心的残波余晖。
千肆蜃影的所有灵气汇集在一处,挡在离云杳窈最近的闻佩鸣身前,与剑心绽出的灵气相抗衡。
扇面为罡风撕碎,看不出原本的字形。
闻佩鸣眯起眼,道:“师姐自诩小剑君的未亡人,却忍心毁掉他的剑心,你到底……”
岑无望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若是知道死后剑心还要为他人所用,恐怕会气得在地府打转。
云杳窈想到这副场面,忍不住笑了。
她没有听清楚闻佩鸣的话,她痴迷般看着剑心在手中逐渐消散灰败的痕迹,眼睛发红,布满血丝。
“我就是要亲手抹杀他,我问心无愧,师兄他……”她眼中笑意愈浓,“他会明白我的心意。”
折辱他,不如毁去他。
或者,还有一项更好的选择,那就是以其他形式,与她融为一体。
丝线贪婪地吸收着剑心的灵气,云杳窈甚至感觉有些失控。
这些丝线已经完全听不了指挥,毫不顾忌她身体的极限,在空中随扩散的灵气张狂舞动,好像幼时她随岑无望途径大泽湖畔,渔民在夕阳下洒向大泽湖心的渔网。
就在她意识逐渐消散时,忽然听见天际传来一声呼喊:“师妹!”
接着,便是两道剑意相撞。
徐清来刺破结界,直面罡风。
剑心灵力融于风中,将她的衣衫割破,脸上的细碎伤口渗出缕缕血丝。徐清来仍持剑掐诀,要撕开一道口子,将云杳窈从漩涡中拽出。
云杳窈挺着最后一丝意识。
机缘难测算,剑心是她毁去,也是她执意冒险吸纳灵气。就算全身经脉爆裂而亡,只要是她做出的选择,她就甘愿认输,生死交归天命。
“不要过来。”云杳窈挣扎,看着她双眼中的执着,突然心生悔惧。
她害怕这种为她生发而出的无畏和赤诚。
云杳窈相后跌去,放任自己从高空坠落。
有两个模糊身影从她眼前闪过,其中一人毫不犹豫,将她揽在怀中。
徐清与身上的墨香替代了血腥气,云杳窈已经看不见她衣襟上的暗纹,含着喉间最后一口血气,在须臾间召出更多丝线,将即将坠落的两人团团裹住。
剑心与丝线相互搏杀,两人的五脏六腑都要震碎。
即将砸向地面的前夕,徐清来调转位置,将云杳窈护在身前。
浮动的尘埃定格空中,四周的断壁颓垣停滞在倒塌的中途,乌云不再飘荡,法阵都停止运转。
甚至是紧随在后,满脸惊惶的闻佩鸣,他的手即将拉住两人,挽回她们的跌落。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时空凝滞的瞬间,惟有剑心还发挥着残热。云杳窈听见自己的呼吸以及灵力在经络里快速流动的声音,以她为核心,周围一切的事物都在停滞后迅速扭曲。
星回物转,三人被同时拉入剑心损毁后撕裂出的秘境裂隙中。
一切感官都被光吞没,云杳窈在昏沉意识中,看到光怪陆离的模糊景象。
天与水相接,映照出晴云万里。在一片蓝白相交,分不清边缘界限的画面中,惟见天心有小舟一芥,人影两点。
待画面渐移渐近,忽而天地倒悬。
原是云杳窈迷离惝恍,当局者迷,误将天与地两相错位置换。
她才是那个不识景中真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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