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按了按眉角:“如今最要紧之事,是先把那个从背后撺掇李琩的人给揪出来。”
敌暗我明,总让李长安觉得没有安全感。
尤其是这个人利用的人还是寿王。
李长安今夜之后已经对寿王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寿王李琩,一个任何困难都能吓倒他的傻瓜。刀都架在他脖子上了,按理说这时候聪明人要不然就殊死一搏,要不然就老实投降认输,而李琩在这个时候是怎么做的呢。
他很不服气地瞪着那个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人,既不敢反抗,也不甘心认输,这不纯纯是怕他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李长安毫不怀疑,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把李琩玩弄于掌心。
可偏偏李琩身份敏感,如果处理不好,这就是插在杨玉环命脉上的一根刺,同床共枕数年,谁晓得李琩手里到底攥了多少杨玉环的把柄?
如今李长安已经与杨玉环结成了同盟,杨玉环的强弱直接关系到李长安的强弱,自己的盟友有一个能致命的弱点在暗处的敌人手中,李长安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寝食难安。
“我可以给李琩写一封信,将他约出来。”杨玉环咬咬牙,她知道如今她已经没了退路。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主动出击,将形势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对她最有利的。
“李琩多情,我与他毕竟夫妻一场,我动之以情,你晓之以理,应当能从他口中得知那人身份。”
杨玉环比李长安更加清楚李琩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事宜早不宜晚,你现在就写信,天一亮我就找人把信送到寿王府,三日后我就找个隐蔽地方我们三人见面。”李长安当机立断。
杨玉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她看了看李长安面上流露出的坚毅,狠狠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写信。”
杨玉环并不擅长谋略决断。
武惠妃自小受到的教育是武则天培养自己后辈的那套教育,李长安则是两世都不是个安分的主,这辈子更是拜了一堆老师,学了满肚子争夺天下的本事。
可杨玉环从小受到的只是以把她培养成权贵世家中能和丈夫琴瑟和鸣的管家正妻为目的的教育,所以她擅音律,容貌美,知道如何讨好夫君,知道如何管理下人,
可当她真正面对大事的时候却难免六神无主。
好在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杨玉环与生俱来的聪慧让她确定了李长安是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她很顺从李长安的决定。
并且在与李长安的相处中迅速成长起来。
杨玉环的世界在李隆基要强纳她为妃,所有人都要她一死保全名声的时候崩塌了,而后求生的意志又重新塑造了她。
于是杨玉环完成了她心性的第一次蜕变,此刻,她从寿王妃变成了日后能让李隆基对她“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贵妃。
杨玉环很快就写好了这封声泪俱下的信,她甚至还红了眼,任由几滴泪水划过她绝美的面容,落在信纸上。
将信封好后,杨玉环把信递给李长安,这才又抽出袖中的手帕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痕,而后想了想,又将自己的手帕也递给了李长安。
“这方手帕还是当初我和他情谊深厚时我亲手所绣,我这只手帕上绣了一支并蒂莲,他贴身的那方手帕上也绣了一支并蒂莲。
李长安深深看了杨玉环一眼,眼中满是赞叹。
扪心自问,若是李长安处在杨玉环的处境下,她也未必会比杨玉环做的更好了。
杨玉环对着李长安俏皮眨眨眼,如愿看见了李长安羞红的耳尖。
从先前在寿安观中见面的那回杨玉环就发现了,李长安这个小家伙第一眼看到她脸上的惊艳表情可是装不出来的,更别提她偶尔还会偷看自己,而后悄悄脸红了。
后来杨玉环还发现李长安会时不时和一个俊美青年一起踏青,她出于好奇打听了一下,得知那人就是有几分才名的才子王维。
哦,老李家祖传的颜控。杨玉环顿时明了了,李琩对她一见钟情,李隆基对她念念不忘,再加一个李长安也似乎不是什么怪事。
只是奇怪的是,面对如今的李琩和李隆基,杨玉环只觉得他们好色下流,可看着李长安在她面前脸红,杨玉环却觉得可爱极了。
好色和欣赏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李长安完全不知道她通红的耳尖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她心中还在想着怎么安慰骤逢大变的杨玉环呢。
就算李长安知道了她也不会觉得心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可是既在四大美人又在环肥燕瘦中的大唐第一美人
正月十六寿王府中。
昨夜寿王府中大部分的仆从也都放出去过上元节了是故管家特意让他们今日可以晚当差一阵。
寿王府的管家是武惠妃给寿王安排的亲信他从武三思府邸中出生一辈子都为留着武家血脉的主人效力。
如今这位为武家效忠的一辈子的老管家正紧颦着眉毛脸上的皱纹缩成一团脚步缓慢的向着寿王的寝室走去。
被遮挡在衣袖下的手中还紧紧捏着一封信。
昨日殿下浑身狼狈跑回来他废了许多心思才借着中元节放假的名义将内侍省的眼线连同寿王府的下人一起支走。
今日寿安公主就派人送来了这封信让管家不得不多想。
可他也只是个老仆什么都管不了能凭借自己在寿王府多年的经营勉强将府中的眼线糊弄过去他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再多的他没那个本事管啊。
李琩还在床上睡的一塌糊涂身上昨夜做贼穿的麻衣都没换下来衣裳皱成一团露出的左胳膊衣袖已经蹿到了肩膀。
“殿下殿下。”管家轻轻推了推李琩将他唤醒。
“嗯……”李琩刚朦朦胧胧有了意识就捂着头痛嘶了一声宿醉的后遗症这才爆发出来让李琩的头仿佛快要炸了一样。
李琩喝了三碗醒酒汤才清醒过来。
管家也才将信递给李琩:“这是寿安公主今日一早派人送来的信。”
听到“寿安公主”这个名字李琩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脸上仿佛又疼了起来片刻后李琩又恼羞成怒。
他是兄长是武惠妃亲生儿子那个李安娘不过是个胡姬生的公主只是命好被他娘教养了一阵罢了她怎么敢打自己耳光!
可随后李长安昨夜对他说的那些话又从记忆中浮现了出来李琩脸顿时煞白。
他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拿那封信可刚一碰到信就仿佛被烫到了一样缩了缩手反应过来后才吸了口气将信拿到了手里。
展开信白纸上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李琩拿着信的手颤抖着大颗大颗的泪水顺
着他的脸滚落下来,李琩看着白纸上的一排排娟秀墨字,脑中浮现的却是他和杨玉环琴瑟和鸣、恩爱无比的回忆。
“痛哉!”李琩只觉得仿佛有一把剑插在自己心上搅来搅去一般,内疚自责和愤怒掺杂在一起,让李琩忍不住抬起手给了他自己一巴掌。
啪!
这结结实实的一下直接把李琩半边脸都抽红了,李琩却恍然未觉,他颤抖的手指抚摸着纸上那已经干透了的几滴泪痕。
眼前已经浮现了杨玉环垂泪悲痛的模样,李琩只恨自己不在杨玉环身边,无法将她揽在怀中安慰。
等到看到帕子时,李琩更是心肠寸断,他忆起这段时间他逼迫玉环自刎的回忆,悔不当初。
玉环和他都是可怜人,玉环对他情深意重,他却要逼迫玉环去死,实在是枉为人夫。
东市新开的酒肆安锦坊人声鼎沸,这家新开的酒肆贩卖的美酒口味醇厚,酒水澄澈,短短一月就在长安的酒客群中声名大噪,只是它的酒价和它的名声一样高昂,所以来买酒之人尽是权贵富商。
寿王骑着马来到这家酒肆前,他看了一眼周遭来往的行人,身体忍不住扭捏了一下,像是想要躲避行人好奇打量的目光。
可随即李琩又想起来自己昨日收到的口信,他头皮发麻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大步迈进酒肆,颇为嚣张。
这样见不得人的见面为何要选在人来人往的酒肆中?李琩暗自腹诽,他每次去找杨玉环都是偷偷摸摸宛如做贼一般,生怕被旁人看见生出事端,可李长安给他的口信却是约在东市这家刚开不久人来人往的酒肆见面,仿佛生怕旁人看不见他一样。
可事已至此,李琩就算再傻也意识到了李长安和杨玉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杨玉环又和自己时一条绳上的蚂蚱,换言之,李长安就算为了杨玉环也不得不保住他,让他别被圣人发现和杨玉环私下见面。
在如何依靠女人这件事上,在武惠妃庇佑下长大的李琩还是颇有几分心得的。
“你家有什么好酒?”李琩进去后,就冲着卖酒的胡姬嚷嚷了起来。
“某要十坛最好的酒。”
酒肆中来往之人也有认识李琩的官员,他们看李琩的眼神隐约带着怜悯和轻蔑。
但凡是消息灵通一些的权贵都知道
李琩在和寿王妃“和离”后,整日买醉,不问人事,甚至在年宴和上元节宴会上都喝得醉醺醺的,全无志气。
这不今日又来这新开的酒肆买醉了,还上来就是十坛,这安锦坊的酒可不便宜……不过毕竟是亲王殿下,安锦坊的酒虽然昂贵,也得看是对于谁,寻常六品小官要拿出一旬俸禄才能买一小壶美酒,可放在王公眼中,十坛酒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还请贵客到后院选酒。”胡姬带着李琩来到了后院。
胡姬指了指后院最角落中一个小屋,“贵客所需之酒,便在那处。”
李琩抬起脚便往那边走,推开屋门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
待到他看清屋内坐在桌前的两道人影后,李琩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匆匆走到杨玉环身边,就要拉住杨玉环的手:“玉环——”
杨玉环微微一侧,躲过了李琩,李琩一愣,不敢置信看着杨玉环:“玉环你为何……”
“屠刀已经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还不知晓吗?”李长安看不下去了,直接出言打断了李琩,她不耐烦地轻敲着桌面,一句话就让李琩面色煞白。
“圣人,圣人他?”李琩慌乱道。
李长安再次打断李琩:“不是父皇,是给你出主意的那个人,他想要你的命。”
“不可能!”李琩矢口否认。
李长安观察着李琩的表情,心中对自己先前的猜测又确认了几分。
李琩是真情实感觉得那个“他”不会害自己。
能得到李琩这样的信任,还有本事让李琩乖乖听他话自寻死路的人。
“李林甫。”李长安直视李琩,口中吐出了一个名字,“是李林甫告诉你只要杨玉环自刎,寿王府便可安然无事的吧。”
李琩脸色变了又变,他咬牙道:“你既然猜出了是他,那就该知道他绝对不会害我。”
李长安脑袋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李林甫不会害你?”李长安实在想知道李琩的脑回路是怎么想的。
“李林甫是阿娘一手扶持上来的,若是没有阿娘,就没有他李林甫的今日。李林甫是靠着当裴光庭之妻武三思之女的情人才爬上来的,没有武家,他李林甫就什么都不是。”李琩很笃定李林
甫是他这边的人。
从出身上李林甫先天就是寿王党。纵观李林甫的官宦生涯从出仕到拜相都离不开武家。
这也是李琩为何会对李林甫深信不疑的原因李林甫只能是寿王党无论太子是李瑛还是李屿李林甫都不可能投靠他们
李长安只说了一句话。
“可阿娘死了李林甫却还是宰相。”
“那又如何?”李琩不明白李长安这句话的意思。
李长安看着李琩:“这就代表李林甫不是武惠妃党就更不可能是你寿王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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