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上辛日祭典,长安的大小官员就要开始苦命地上班了。

如果要论起哪个部门最近最辛苦,那么一定是吏部。

因为在即将到来的二月,举国瞩目的春闱就要浩浩荡荡地开始了。

虽然自玄宗起,掌管科举由礼部负责,但选人们除了要考试,还要经过吏部一次“铨选”才能获得正式的官职——这事可没那么简单,在这群选人中,有的家境显赫,有的受人举荐,有的虽为寒门弟子但才华出众……可空出来的官职就那么多,因此怎么分配就很关键了,对于吏部来说,这的确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而且不仅如此,去年各地前资官的铨选工作还没有完成,再拖下去圣上指不定就要怪罪下来,所以吏部已经开始加班加点地工作,一眼望去个个奋笔疾书,忙得不可开交。

吏部侍郎的桌子上左右各摆了一摞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纸,他左看看、右看看,牙又开始疼了。

“侍郎,山南西道的前资官整理出来了!”一小吏手中抓着一沓薄纸就冲到吏部侍郎的桌前,最上面的一张甚至墨迹还没有完全干透。

见他随手就要往右边的纸堆上放,吏部侍郎赶紧拦了下来,大叫一声:“哎哎哎!往哪放呢?”

“怎么了侍郎?”小吏用他那被墨汁染得黢黑的手挠了挠头,一脸不明所以。

“我不是说过了吗?先把你手中的分分类!”吏部侍郎抓狂地低吼了声,不耐烦地说道,“有背景的、受六品以上官员举荐的都放左边,剩下的放右边。”

“哦哦哦……”

“侍郎!有喜事一件!”

又一个小吏欢天喜地地跑过来,“西市署丞刚刚被罢官了,现在又空出来一个京官的位置!这个位置给谁?”

吏部侍郎瞬间面上一喜,抚掌大笑起来,简直与片刻前判若两人,宛若精分似的。

“哈哈哈!太好了!天不亡我!”

说罢他便急急忙忙地在左边那摞翻找起来,半晌,他抓出一张纸递给小吏。

“就这个人,快给他安排上!”

小吏低头迅速浏览过一遍,眉头直皱,犹犹豫豫地问:“这个叫季周明的,没什么特别的啊?这上面还说他之前惹怒过圣上,被贬去了鄂州……”

“你懂什么!”吏部侍郎“啧”了一声,抬手在空中扇了扇,“这可是豫王殿下亲自举荐的,快去快去!”

李知节也很忙碌,她今天打听到崔变在李景尔府上做客,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李景尔的齐王府。

……路上还遇到了裴钦。

这人今天一反常态地消沉,声音闷闷的,若是头上有耳朵,那么那一刻一定是耷拉着的,他见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别的,只是不失礼节地行了个见面礼,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要告辞。

李知节急着去找李景尔,自然也没什么闲空跟他唠家常,一点儿也没有挽留地挥手把他打发了。

……他似乎走的时候更郁闷了。

武源是看得一头雾水,不过后来李知节闲的没事回味了一番,很快还是想明白了。

……怕不是套人家话被察觉了。

裴钦当然是因为这个,他一想到昨日就委屈,她一口一个让他“有话直说”,到了自己那儿却是一点儿也不管,心思绕得九曲十八弯,还套他的话!

真是责人以严、待己以宽,太过分了!

如果她实话实说,跟他讲明缘由,他又不是不会告诉她,都快……咳,都快是一家人了,还这么拐弯抹角,人和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儿信任?

不过,昨日听他爹讲了当年一些内情,比如“一个人克服重重困难逃出来她也不容易”、“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呢”、“听说她到洛阳时都已是盛夏了”之类云云,他听完之后心中也很是难过,心中的气也消了一大半。

当然,他还是要跟她讲清楚,希望她以后尽量不要再骗他了,真的还挺伤感情的……

于是,裴钦今天特意跑到她公主府所在的长兴坊门口,假装溜溜达达路过,实则就是在堵李知节。

果不其然叫他堵到了。

他清清嗓子,还是板起了脸,故作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躬身行过一礼。

“臣还有要务在身,就不打扰殿下了。”他当时这样说道。

——任谁来看,都能看出他今日心情不好啊!

所以,按理来说,她不应该很熟练地露出一个略显担忧的微笑,真也好,假也罢,然后关切地问一问他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这个时候他才好委婉地吐露出自己的诉求呀!当然,这也不是他故意摆脸色给她看,他只是觉着这种事还是严肃一点儿说比较好……

她果不其然露出了一抹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嗯,公务要紧,二郎快去忙吧。”

……

呜呜!失策了!

“我来的不巧了,扰了阿兄议事。”

李知节迈入正堂时,目光轻轻落在一旁的崔变身上,脚步微微一顿,这么抱歉地说道。

“没事,我们也没在聊什么正事,”李景尔摆摆手,示意她无妨,然后为她与崔变介绍道,“这位是太常寺卿崔变崔公……这位是我的五妹,灵真。”

“原来是灵真殿下,”崔变恍然大悟,连忙拱手作揖,“久仰久仰!”

“见过崔公。”她也叉手行过一礼。

“快坐!”李景尔呷了口茶,朝她招呼道。

一旁侍奉的婢女见状,十分有眼色地端上茶与茶点。

“……”

气氛有些尴尬,但显然崔变情商尚可,轻轻松松地找了个话题。

“在下早就听齐王殿下说过,公主是几个姊妹中最聪慧的,今日一见,果然秀外慧中啊。”

这一记马屁拍的响,还没聊两句呢,就先吹起来了。

李知节对李景尔不好意思地一笑,谦逊地否认说:“……阿兄过誉了,我这点小聪明还登不上什么大台面。”

“欸,五娘太谦虚了,”李景尔得意洋洋地笑起来,赶紧向崔变夸赞道,“这一次上辛日祭典令父亲回心转意、收回郑淑妃协理祭典诸事的成命,多亏了五娘啊,叫郑炎摔了好大一个跟头!我看父亲啊,一年半载都不会再有立老大为储的意思了!”

李知节心中冷笑了两声,圣上不过对郑炎略施小惩,他这就得意起来了,真是蠢人。

“哦?竟是灵真殿下的主意吗?”崔变十分夸张地张大了嘴,“殿下真是智计无双啊!”

这样的话听听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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