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帘做了一夜噩梦。

早上起来,他满脸虚脱疲惫,黑眼圈都要掉腹肌上了,吃早饭的时候全程精神萎靡。

“阿帘,你今天要还是出门玩,那就带上小顾。”姑姑把袋子里的麻团放在小外甥面前,牌友说昨天落水的小孩后来活了,还给她看了不知哪个发的视频,她一看才知道是小顾,真要被吓死了,小顾才来就差点出事。

那是别人家的孩子,目前又只接触了一天,姑姑不好说重话,只能叮嘱外甥。

“你多让他跟你一起。”

迟帘手里的麻团都不香了:“杀了我吧。”

姑姑轻拍小外甥的脑袋:“别调皮,稀饭是小顾煮的,麻团是他上街买的,他连楼上楼下的卫生都打扫了,勤快懂事有礼貌,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迟帘恨恨道:“你不知道他昨晚对我,他对我,”

难以启齿。

“他对你怎么了?”姑姑喝两口稀饭,好奇地凑到莫名委屈的小外甥跟前,“还能欺负你不成啊。”

迟帘抬手挡脸,生理攻击跟心理伤害算不算?

“小顾!”姑姑朝院子里喊。

陈子轻在浇花,闻言就放下水壶去餐厅,他在迟帘要吃人的目光下挪步过去。

姑姑拉住他的手,又去拉小外甥的手,再把两只手放在一起:“你们……诶,你们一黑一白很般配。”

迟帘面如死灰:“姑姑,我是男的,他也是。”

“说的是肤色。”姑姑正色。

迟帘猛地把手抽回来,眼角抽搐着去瞪姑姑,你假正经什么,你腐女的本性都藏不住了。

“哈哈哈!”姑姑突然发笑。

迟帘浑身发毛,左边是个死基佬,眼前是个腐女,这个家他一个直男是待不下去了了,他背上挎包拿着手机出门。

脚却上了楼,神智已经不清醒了。

陈子轻憋笑憋得很辛苦,他好怕憋不住损了自己的功德,那就亏了。

“姑姑,你叫我进来是有什么事吗?”陈子轻问。

“啊?什么事?”姑姑跟他大眼看小眼,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把人叫进来了。

“好的,我接着去浇花了。”陈子轻理解地点点头,他没走成,手被拉住了,迟帘的姑姑拉着他的手摸摸揉揉,咂咂嘴,“小顾,你的手为什么这么黑,是不是没洗干净?

陈子轻:“……我就是这个色。”

“哦,天生的小黑麦,挺好挺好,你跟我外甥的

肤色差异很大放一块能形成强烈的对比。”姑姑检查他指甲“昨儿我见你涂了层指甲油这怎么没了?”

“我抠掉了。”陈子轻说。

“脚上的呢?”姑姑看他脚十根脚趾头的指甲上光溜溜的没有亮色“也抠了啊。”

陈子轻“嗯”了一声。

“抠了干嘛多好看。”姑姑说“我有很多指甲油你去我房间的梳妆台上找喜欢哪个就拿哪个随便用。”

陈子轻摇头加摆手:“不了不了。”

“是不是有谁说你了?”姑姑语重心长“你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一个指甲一个颜色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其他爱咋咋地管那么多干什么。”

陈子轻正感动

“……”

陈子轻解释说:“刷不掉了只能那样子。”

姑姑摸下巴:“我想也是。”

“所以你出门为什么会穿那双洞洞鞋?”

陈子轻小声:“没有别的了。”

姑姑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内疚”。

“夏天穿洞洞鞋很舒服能当拖鞋也能当凉鞋也方便。”陈子轻忙说。

姑姑微笑:“小顾真会替别人考虑。”

陈子轻也笑了下原主只有一双穿过来的洞洞鞋没带别的鞋子。他的手机的微信里有两千块不知道去了京市是个什么情况不敢乱花钱买鞋只能凑合着穿了。

“叮叮叮当当当叮当叮当叮”

欢快的闹铃声炸响姑姑关掉手机上的闹钟喝掉最后一点稀饭站起来:“桌子你帮姑姑收一下。”

她按了按金灿灿的菱形大耳环拨着长发去玄关换上高跟鞋:“我去找老姐妹逛街了中午晚上都不用给我留饭你们在家好好的他出门你就跟着有事给我打。”

陈子轻欲言又止:“姑姑迟同学不喜欢让我跟他一起我们还不熟。”

“那就多处处他爱打游戏你也打你们打着打着不就熟了嘛。”姑姑挤眉弄眼“我对你很有信心。”

陈子轻一言难尽地送她出门收拾了桌子去浇花。

迟帘在房里躺尸有个发小给他打语音问他上不上线来两把他有气无力地回:不来。

发小:你昨晚撸多了?

迟帘:老子昨晚在梦里让男鬼追了一晚上

发小:鬼还有性别,怎么,又被哪个基佬的骚风吹到了?

发小:你不是在你姑姑那玩得很快乐吗?

迟帘:我的快乐死在昨天。

迟同学忍不住跟发小倒苦水,他被亲奶奶坑了,接下来的高二生活要他用一生的时间来治愈。

土包子转去京市一中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其实他可以转学,或者转去别的班,在学校附近挑个公寓住。

可是凭什么,他凭什么要退让?

他妈的,他要死扛到底。

迟帘:老谢,你帮我跟其他几个打下预防针,就说我要带个人回京市,是个茶基佬。

谢浮:多茶?

迟帘一说这个就诈尸般爬起来,拳头砸在床上:他用夹子音叫我哥哥,让我帮他拧水,就这么茶。

谢浮:根据我的经验,只要是个绿茶,那就长得不丑。

迟帘:错,又丑又土又茶。

谢浮颇感新鲜:没见过的品种啊,我快闷死了,你把人介绍给我,让我玩玩。

迟帘:哥们,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缠上可就甩不掉了。

秒撤回,换成:这样,你要是帮我搞定他,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爹。

谢浮:把他的号码给我。

迟帘没有土包子的联系方式,他找姑姑要了,发给谢浮。

不多时,谢浮就来和他分享进度:加上了。

迟帘:你别忘了设置朋友圈阻止他进去,不然你自己丢人,还有可能连累老子!

谢浮发给他聊天框截图。

-你好【玫瑰花】。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加错人了。

-但你同意了。

-我无聊。

-我也无聊,茫茫人海中,我们两个无聊的人相遇了,我们真有缘。

迟帘:…………这么土?

谢浮:对症下药。

迟帘:那你怎么还上赶着搭讪,我看到聊天内容都要吐了。

谢浮:开头不重要,结局才重要。

迟帘从床上跳下来,拿桌上的可乐喝几口:不要出人命,别让他再缠着我就行,我真的受不了他喊我哥哥,妈的,噩梦。

谢浮:一天搞定。

迟帘相信谢浮的手段能力,那哥们比他还颜狗,好在只是网聊,不用见真人。他看一眼谢浮的头像,是八块腹肌,怪不得土包子那么快就加上了。

昨天一看到他就两眼发直,然后趁姑姑不在,又是对他舔嘴又是撩头发,争分夺秒地

偷看他,傍晚再见的时候,带着一股子脏味的小动作没了,换套路了,别太恶心人。

迟帘开门出去。

小客厅吹着冷气,沙发上的陈子轻眼神询问,迟帘看他的眼神充满鄙夷嘲讽,像看一个龌龊肤浅的小丑角。

???陈子轻现在不想做标注任务,就懒得管迟帘,他躺在沙发里继续和网友聊天。

迟帘呵呵,这是舔上八块腹肌了。

他下楼吃早饭,发现桌上什么都没有,怒气冲冲地回到二楼,一脚踹在沙发上面。

陈子轻被那股力道震得手一抖,手机砸在了脸上,他疼得脸拧起来:“迟同学,你干嘛踹沙发啊,这么大力。”

迟帘耳边嗡嗡响,这他妈的在跟谁撒娇?

陈子轻拿起手机揉了揉脸,迟帘看过去,正常人脸被手机砸,都会砸出红印子,他没有,太黑,看不出来。

这不就是颗黑蛋。

长这样还要学人茶言茶语,怕不是得了脑血栓。

迟帘讥笑:“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行,我注意了,滚下楼去把早饭拿上来。”

陈子轻惊讶地说:“我以为你不吃……我为了不浪费就全都吃光了。”他下意识把手放到有点鼓的肚子上面。

迟帘刘海几根毛乱翘,他眯着漆黑的眼,过分好看的脸配着愣怔表情,有点傻。

陈子轻维持平躺在沙发里的姿势,一动不动地仰视着他,比他更傻。

迟帘倒退着扶额,谢浮说一天搞定,那就一天,只要他熬过今天,明天又是一条好汉,他……

他一转头,思绪七零八碎。

土包子的T恤不知道穿过多少年了,洗得泛白,领口变形松松垮垮,这会儿他在挠痒,领口一拉扯就显露出一片胸口,隐约还有半颗豆子。

迟帘眼睛被强了,他脸黑红,满身冷汗地回到房间,并把房门关上,反锁,哆嗦着在手机上找到漂亮妹妹洗眼睛。

陈子轻翘起腿打了个哈欠,网友没回信,他就不主动找了,可有可无打发时间的存在。

头像上那八块腹肌一看就是网图。

京市谢家,谢浮在陪家人说话,他不时转一下指间的薄片手机。

“儿子,你迟阿姨跟迟叔叔在国外出差,他们太忙,怕是顾不上阿帘,你要多陪他聊。”谢母叹息,“最好是在他不理解父母的时候开导开导他,别让他钻牛角尖产生青春抑郁症叛逆期,做父母的,哪有不爱自己孩子

的,不都是为了生活。”

谢浮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妈,你多虑了,他在他姑姑那边玩得很好。”

“那种半小时就能逛完的小地方,能有什么好玩的。”谢母雍容华贵的脸上浮出不认同,她看一眼一表人才的儿子,“你今天不出去?”

“没什么意思。”谢浮兴致寡淡。

“成天说没什么意思,人活在世上,哪有那么多有意思的时候。”谢母心生一想法,“要不,”她提议道,“你谈个恋爱?”

谢浮笑出了声:“妈,我是gay,你确定让我谈?”

谢母骤然想起儿子的性取向,她的脸色变了个彻底,却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因此发火,只是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了。

谢浮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就漠然地刷起手机,他半出柜,父母清楚他的隐秘,发小同学们一概不知,都当他是喜欢卡哇伊小萝莉妹妹。

微信上消息不断,土茶却没动静。

谢浮又深又宽的眼皮半阖,睫毛密而翘,盖在眼上的那条弧度偏长,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手机,生平头一次被冷落。

而且,迟帘不是说挺会茶的吗,怎么一点茶味都没有。

谢浮玩味地意识到自己被钓了,段位模糊不清,他打开和土茶的聊天框,输入一行字点发送:我要打游戏,有个坑位,你来不来?

土茶:打游戏啊,我不会。

谢浮眼下生冷,这就装上了,他乏味地打字:我教你。

陈子轻看了网友发的游戏名字,原主的手机上就有,不用他特地下载,但他不知道原主的账号密码。

【账号:我在新东方学泡茶,密码:XXXXXX】

陈子轻登入进去,迟帘昨晚玩的好像就是这个游戏,那他玩一玩吧,兴许是个能用上茶艺的情境。

陈子轻这一玩就玩了一上午,他下楼烧午饭,抄了两个菜烧了一个汤,站在院里喊;“迟同学,午饭好了!”

迟帘不理睬。

陈子轻吃完盛了一碗饭,夹些菜压在饭头上送给他。

房门敲不开,陈子轻就把碗筷放在小客厅的茶几上面,自个去睡午觉了。

迟帘出来撒尿看到那碗饭,他冷嗤:“狗都不吃。”

转身回房间往床上一趴,膀胱胀了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出去忘了把那泡尿撒出去。

迟帘臭着脸又出了房间,他第二次把视线瞥到那碗饭上,反应过来时已经吃了一口,卡在

嗓子里不上不下。

鸡蛋羹跟家里做的不一样一点也不光滑鲜嫩都是坑坑洼洼的蜂窝。

和人一样丑。

迟帘用鸡蛋羹拌饭吃几口那家伙整个人都很脏像是八百年没洗过澡。

老子就要以貌取人不行吗。

迟帘咽下饭菜他猝然白了脸瞳孔紧缩。

操!

我竟然吃了乡巴佬做的饭万一里面加了料吃完就该心跳加快

性大发。

即便没料那口水呢筷子有没有被舔被含……

迟帘被自己的想法给刺激得干呕他刚颤着手放下碗筷余光就捕捉到了一只蟑螂。

嗖地从他眼前跑走没了不见了。

去哪了?

操他妈的蟑螂呢?

迟帘头皮紧绷快速抄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砸过去蟑螂从沙发底下一个滑行他砸纸巾盒砸拖鞋身边有什么砸什么。

房里午睡的陈子轻被吵醒第一反应是地震了他慌忙跑出去迟帘站在一地狼藉里崩溃地喘息眼尾都激动红了随时都要哭出来。

“哥哥你”陈子轻觉得现在茶不起来

帘子后面的蟑螂爬了出来。迟帘咒骂着抓住沙发下一刻就要搬起来砸上去。

陈子轻:“…………”

“别砸”他举起双手阻止暴走中的迟帘“我去捉你别动。”

真的是捉徒手捉。

陈子轻淡定地把蟑螂用纸巾一包倒口水打湿丢进垃圾篓里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迟帘唇角颤动没事?这他妈叫没事?他不敢相信这世上有顾知之这种人茶起来要人把隔夜饭吐出来正常的时候很不正常。

“顾知之你比蟑螂可怕多了。”迟帘咬牙。

陈子轻笑着掰手指:“你怕鬼怕蟑螂这两样我都不怕你还怕别的吗跟我说说没准我也不怕。”

迟帘心里门儿清这家伙想趁这个机会接近他真敢痴心妄想没皮没脸。

陈子轻见迟帘往楼梯口走他要说什么想想还是闭上了嘴却在下一秒跑上前一把拉住迟帘话到嘴边就被暴力甩开手。迟帘挥手的瞬间打到了他的眼睛他一下就流出了泪。

迟帘从没把人打哭过他出现在了短暂的尴尬很快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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