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大梁，南漳城。
“铮”！一柄匕首似箭飞出，猛地撞上代书的脑门。
伴随一记低弱的痛呼，匕首落于玄铁石磨成的地面，发出金属相击的鸣响。
代书早已叫人用刑。他的一双腿毫无生气地垂落，细瞧，却是挑断经脉，又被一寸一寸地敲碎胫骨。
他本已出气多，进气少，如半个死人。
可看清匕首的一刻，他混沌的眼神微不可察地一闪。
一旁响起舀水的声响，下一秒，满瓢浓盐水兜头落下，代书如叫人刮去鳞片的活鱼，哀叫着挣扎。
“疼吗？”一道身影自暗处走出，踱入油炬照亮的方寸之地。
昏暗的光下，真紫曳撒色彩浓郁，一如她眉梢那粒小痣——它较胭脂更鲜艳。
只听她问道：“若这都觉得疼了，那死在五莲峰的两万将士又该多疼？”
她拾起地上的匕首，以指腹轻触刃面。
突然，她的眼神一利，匕首寒光一闪，被深深扎入代书的上臂。她再一拧，匕首转向，生生撕出一道血路，最后卡入手肘的关节处。
密闭的刑室霎时布满哀号。
“镔铁刀削骨如泥，滋味如何？”她问道，声音轻且柔，“我再用力，你的小臂可就断了。怕不怕？”
“郡主，郡主我错了！”尽管已吃了许多苦头，可这割肉剔骨一般的刑罚还是让代书心胆俱裂，他耗尽最后一份力喊道，“是花间司，是花间司！”
花间司？
荣龄松开匕首，站直身子。“文林，”她看向一身墨色劲装的万文林，“你可曾听过？”
万文林司荣龄账中缁衣卫万户，掌各处情报，最知晓隐秘。
然而，他摇头，“郡主，不曾听闻。”
代书错以为他们不信自己，生怕荣龄起怒，再次活剖了他。
于是不等二人再问，颠七倒八地说尽自个的见闻。
只晓得这花间司以司主为尊，下设四大花神，负责前元在大梁境内的情报收集与传驿。除去花间司司主，没有人知道四大花神潜于大梁何处，做何种营生。
代书只是花间司一名最底头的探子。几月前，他的兄长病重，爷娘捎来书信急需五十两银子。正是这五十两银子，代书将替一名草莽将军写家书时探听到的行军消息交给了上官——因有了这消息，前元军守在五莲峰垭口，他们挥舞长刀自高处冲下，将翻山越岭而来的南漳三卫打个措手不及。
荣龄在远处看到前元军手中的长刀，心中一寒。
长刀看着平平无奇，刃面光滑，无任何花纹。可刀锋所指，南漳三卫手中的寻常铁刀不是崩裂，就是被齐齐砍断。
这是…镔铁刀？
是“金刚锥透玉，镔铁剑吹毛”的镔铁刀？
可前元军遭南漳三卫围困数载，他们自何处得来一刀抵十金的镔铁刀？
荣龄来不及细想，只让中军急摇旗语，“撤退，撤退！”
可惜仍旧晚了，两万将士埋骨五莲峰，再回不来。
荣龄将银牙咬了又咬，行军路线、镔铁刀…这笔账，她定要与吃里扒外的东西算个清楚。
查了又查，一日后，代书并他偷藏起的镔铁匕首被扔到了荣龄面前。
代书仍在哭求，“郡主，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再不敢了。”
此时，他可恨透那位上官，恨透眼前价值不菲的镔铁匕首。
那位上官还曾允诺，“你小子好好干，前些年的大人凭借功绩，一气儿做到四大花神。到那时候，你要什么没有？”
可如今，受苦的是他，上官呢？怕是早已匿去音信。谁还能救他？
荣龄暗暗地记下这些消息，她突然想起什么，“你方才说，那位上官提到‘前些年的大人’”她问道，“究竟是多少年前？”
代书哀哀地求她，“郡主，我真的不知道了，我知晓的都已说了。”
荣龄没有再理他。
沉重的玄铁门阖上，代书的声音再听不见。
守在外头的左将军孟恩疾走几步，迎上前来，“郡主，如何？那小子招了？”孟恩留了满脸虬密的美髯，声如洪钟。
他曾是南漳王的亲卫，背着重伤的南漳王走出尸骨山，是荣龄最信赖的人之一。
听清孟恩的声音后，荣龄示意他凑近一些，“孟恩叔，我记得你说过，南漳之战，前头打得并不费劲。只是某日之后，前元军像是开了天眼，总是早一步知晓咱们的动作。”
“可不是？”如今想来，孟恩依旧觉得气愤，“若不是他们使诈，老王爷怎会被合围，最后也不至于，不至于…”
这么些年过去，孟恩仍旧不愿意说出“战死”二字。
“孟恩叔，”荣龄低声问道，“你也怀疑…是出了奸细？”
孟恩小心地瞧了一眼院中，缁衣卫守在外头，离他们约有三十步。
他应一声，“咱们也和莫桑商量，偷偷地查过，”他道，“可惜，什么都没有查到，自然也不好再声张。”
荣龄捻着刀穗垂下的流苏，在心中思忖开来。
自南漳王战死，她赴南境历练，其后又执掌三卫，前后已有八年。
然而，这八年时间，即便是她，也从未听过前元朝廷扎在大梁的花间司。若不是代书心有挂碍，叫她问出踪迹来，大梁指不定要吃这花间司的多少暗亏。
她思虑半晌，叫孟恩附耳过来，这样那样地一通交代，算是与这花间司卯上了——
不论花间司如何诡秘，不论四大花神是人是鬼，她都要将这颗害命的毒牙，从大梁境内连根拔出！
几日后，中军传令，道是荣龄郡主旧疾复发，被披香殿娘娘接回大都养伤，期间一应军务，由左将军孟恩代劳。
与这桩大事相比，一位代书喝多了酒，在野河中溺死，便像是一桩鸿毛一样轻的小事，被风一吹，就消逝地无影无踪。
听到军令后，右将军莫桑快走了几步，凑到孟恩跟前。
与孟恩“莽张飞”的形象不同，莫桑的唇上留着两撇修剪得宜的八字胡须，他一脸文气，不像将军，倒像个书生。
“你给老子透个底儿，郡主是不是被披香殿娘娘逼着去生娃娃了？”他一张嘴，一口浓浓的关外腔将他儒将的形象碎了干净，“要是，咱们得提早合计，郡主还回得来吗？”
孟恩刚想说，“生娃娃个球，郡主是去抓花间司了。”但荣龄临行前再三的嘱咐浮上脑海——“孟恩叔，此事你知我知，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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