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外,六名马奴跪了一地。
晚月和琼花远远望见宋落疏回来,立刻快步上前去迎。晚月有心想说些什么,但瞥见宋落疏沉着的脸色,只得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把他们带到正殿。”
宋落疏径自从几个马奴面前走过,没有看他们一眼。她在正殿的八角红檀长桌前坐下,两个宫婢立刻奉上热茶,不多时,晚月便将几名马奴带了过来。
宋落疏抿了一口热茶,将瓷白的茶盏握在掌心慢慢轻转,“白狮子何时丢的、如何丢的,你们一五一十说来。”
话音将落,叶嵘立刻抢着禀话:“殿下,白狮子性烈,这几日都是梨白照看,生人根本靠近不得。奴只昨夜远远瞧过一眼,便回房睡觉了。今早起来,白狮子就不见了!”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附和着叶嵘的话。
宋落疏抬起眼睛看向晏朝,冷声问:“梨白,你有什么话说?”
晏朝垂眸跪着,自始至终未发一言。自发现白狮子丢了的那一刻起,他便清楚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构陷也好,栽赃也罢,毕竟白狮子是殿下亲口吩咐交由他来照看的,如今马丢了,自然是他的过失。
他浓密的羽睫颤了颤,轻声说:“请殿下责罚。”
宋落疏见他竟是直接认错,一字都不解释,顿时火气更盛,“本宫那日将白狮子交与你,特意嘱咐你好生照看,你倒好,将本宫说的话全忘在脑后了!”
殿中静得可怕,无人敢作声。宋落疏把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扬声吩咐:“来人,重责五十鞭,本宫今日定要让他长长记性!”
晚月听了这话,顿时心慌起来。她和琼花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想起宋落疏上一次动怒时的情景。一个新来的侍从不懂事,不知怎的顶撞了殿下,被罚杖责,流了一地的血,险些被活活打死。
殿下这些年骄纵惯了,动起怒来谁都拦不得,虽说那侍从的确犯了错,但若真被打死了,传出去,外头的人还不知要怎么议论殿下。
晚月忍不住悄悄打量了晏朝几眼,他瞧着这般羸弱,身上又有旧伤,万一没挨住……
侍从执鞭立在晏朝身后,亦是踌躇不决,眼前这副身板,若真按宋落疏的意思打了五十鞭下去,只怕非死即残。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宋落疏,却被她凌厉的凤眸吓得缩了脖子。
“还杵着做什么?”
侍从一个激灵,再不敢犹豫,举鞭抽在晏朝背上。啪啪的鞭打声在殿中响起,余音不绝,满殿心惊。
钻心的痛楚令晏朝几乎瘫软在地,他咬紧牙关,死死掐着手心,费力支撑着身体。
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背。新伤旧伤交错在一起,血肉模糊。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鬓边淌下,他虚弱地抬起眼睛,望向坐在高处的少女。
那双好看的凤眸含着冰凉的怒意,再无半分温柔,他不由想起这几日与殿下待在一起时的情景。殿下对他那样好,会喂他清甜甘润的梨子糖吃,会在漫天红霞中转过脸问他还疼不疼,会用柔软的手掌轻抚过他的面颊,对他说,别怕。
殿下那样好,可他却弄丢了她的心爱之物。
晏朝闭上眼睛,脸上早已血色尽失。
侍从举鞭的手顿了一下,胆战心惊地询问:“殿下,还要继续吗?”
二十鞭下去,他能感觉到晏朝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人若死在他鞭子底下,可是桩大麻烦。
侍从正犹豫着,却见宋落疏已经起身,大步朝他走来,一把从他手中夺过鞭柄。他愣了下,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殿下,您……”
“本宫亲自动手!”
宋落疏含着怒的声音,令一侧跪着的几个马奴脊背发凉,连气都不敢出。
她执鞭走到晏朝身后,对着他单薄的脊背鞭打下去,少年的身体颤抖着,像一只破碎的风筝,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宋落疏的怒火,毫无保留地发泄在面前这具身体上,鞭子一鞭鞭落下,她想起母后将白狮子赠予她时的温柔笑脸,心中生出浓浓的悔意。她该亲自照顾白狮子的,不该交由旁人。
旁人,皆不可信。
记不清打了多少鞭,晏朝终于承受不住,低低闷哼了一声。
宋落疏这时才停下手,她睨着晏朝伤痕累累的身体,把藤鞭重重扔在他身侧的地板上。情绪经了方才的发泄,倒是缓和了些许,她从晏朝身边走过,淡声吩咐:“把他抬走。”
立刻有两个侍从跑进来,手忙脚乱地把晏朝拖走。
宋落疏瞥了一眼跪着的其余几名马奴,话里含着警告:“往后都好好做事。本宫不想看见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是。”
几人惶恐应下,匆忙低着头退出殿外。
回到寝殿,如意不知从哪跳出来,追着宋落疏的裙角玩儿。她心烦地将它拎起来,放到软榻上去。
小桌上,那只兔子玉雕还静静摆在那里。
宋落疏拿起它,随手扔到榻上,让如意抱着玩。
晚月端着热茶进来,一面瞧着她的脸色,一面小心翼翼地劝:“殿下别气坏了身子。”
宋落疏瞥了一眼茶盏上散出的袅袅热气,没有喝。宫婢端了小厨房新制的点心过来,她只看了一眼便吩咐撤下去,甚至连晚膳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点粥。
入了夜,宋落疏早早在榻上躺下,却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床头灯烛已熄,殿内一片漆黑。如意蜷着小身子趴在枕边,呼呼睡着。
宋落疏睁着眼,望着黑漆漆的窗,梦魇似的,眼前一遍遍映出晏朝在殿中挨打的样子。
她脾气向来不好,今日一时气急,下手是重了些。这会儿冷静下来,不免有些后悔。
白狮子再珍贵,说到底也只是一匹马。
而梨白……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少年乖顺跪在脚边的模样。
宋落疏咬住唇,翻了个身。不小心压到如意的尾巴,它不满地叫了一声,挪挪尾巴尖继续睡。
或许,今日是她太冲动了。她甚至没有仔细审问旁人,仅凭三言片语,就将罪责全部推到梨白身上。
宋落疏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为自己的这些念头感到惊异。
这些年,她被宋徵捧在掌心,娇养纵容,养成了如今的性子。她做事从不计后果,只要自己开心舒服便好,至于旁人如何,与她无干。
可是方才,她第一次想,她这样对待梨白,会不会有些过分了?
夜色渐深,无边际的黑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宋落疏笼住,越收越紧。她蓦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摸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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