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这话说出,顿时引来了不少响应的声音。

在这些高声欢呼的声音里,李贤终于不得不抬起自己愈发沉重的眼皮,试图朝着周遭看去,便见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投来的目光简直像是要将他所在的囚笼给点燃。

在这一刻,这些人看向他的眼神,既像是在看猎物,又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比起之前看一个展览品的眼神还要露骨得多。

李贤实在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在为人所俘虏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即将赴死的准备,但他绝不愿意以这等屈辱而惨烈的祭旗方式为人所杀!

他是大唐的太子,这些人怎敢如此放肆!

可他病得太重了。

连日的高热和少食,让他甚至很难说出一句话来,又或者是再做出什么趁机夺刀自尽的举动。

他只能眼睁睁地听着这些声音将他簇拥在中间,完全能够从语气和神态里看出他们的用意。

也看到……

那多滥葛部的首领脸上并没有那么高昂的喜色。

“行了,他还不能杀。”他这一句话,像是一盆冷水直接兜头朝着人群中泼了下来。

“你们别忘了,这些唐军不是对太子在我们手里无动于衷,只是那边的将领先做了决定。”

这位铁勒的首领一想到这几日间进攻的损失,便觉东.突厥的那群家伙真是没跟他全说实话,很是坑了他一把。

唐军将领怎么能叫无能呢?在这等大事上,他就显然很有拿主意的本事。

他阴沉着一张脸,试图掩饰住眉眼间的愤怒之色,“你们怎么不想想,若是我们真的杀了这位太子,到时候他才是真的无所顾忌了!”

万一对面只是想要尽量表现出对于太子的不在意,进而寻找交战之中救人的机会,那他就还有机会利用这位太子做些什么。

杀了李贤是很简单,也或许能让他们这边的联军士气大增,可又何尝不是在让对面有了举哀奋战的资本。

多滥葛部的首领已经迟到一步地意识到,东.突厥人将李贤送给他,未尝不是在转嫁麻烦,拿他当刀使,那么这些聚集而来的各方势力也未必没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的奋勇作战能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不好说,但唐军的背水一战却

势必可怕。

他已经做错了一件事了,不能再错一次了。

“我说……”先前提建议的人可不知道,他在这一瞬间闪过了多少想法,而是狐疑地打量起了他,“你不会是怕了他们吧?”

不杀李贤,和唐军之间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听起来不错。

可这么多年了,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个占据上风的机会,要做就将事情做绝,怎么能轻言放弃。

多滥葛首领沉声怒道:“我若怕他们,大可在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就直接将人交还给大唐,和他们联兵擒拿阿史那骨咄禄,何必要做今日这样的举动,只求将这路大唐府兵一举击杀在此!你若觉得你比我更适合主持这方队伍,那你为何不多带些人马来此?”

草原之上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谁的人多,谁的势力强大,就听谁说的话。

他目光冷厉地朝着周遭扫了一圈,见并无其他人在此时开口,这才在脸上闪过了一抹满意的神情。

“还有,谁说我怕了他们了?”

他只是不想在此时没了这个重要筹码,可没说他不敢做祭旗之事。

收到了他的示意,当即有他的部将把李贤所在的囚笼给降了下来。

李贤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他从其中拖了出来。

“以这位大唐太子的血肉祭旗,以示我等勠力同心,必欲覆灭仇敌,难道还不够吗?”

这粗野的铁勒人毫不犹豫地抽出了手边的弯刀,直接朝着李贤那条早已负伤的腿上砍了下去。

这一刀奔着割肉取血而来,根本没有任何一点留手,直接将他腿上砍出了偌大一个伤口。

李贤惨呼了一声,袭来的剧痛让他彻底昏死了过去。

“把他丢给巫医吊着性命。”多滥葛部的首领盯着方才质疑之人的眼睛,冷哼了一声,“我等以血祭旗,即刻开战!”

“好!”这些草原蛮夷顿时齐齐发出了一阵响应之声。

这一刀在他们看来真是痛快。

哪怕并未看到大唐的太子命殒此地,看到他在此地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为他们所掌控,也已足够让他们士气高涨了。

二三十年前的大唐,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先后扫平了草原之上的各方势力。

突厥首领被俘,薛延陀被灭

贞观之末,各方铁勒首领被迫各自向那位天可汗俯首称臣,被约束在羁縻州都督府的管控之下。

但大唐连单于都护府、燕然都护府都无法做出有效的管控,现在更是连统兵的太子都为他们所俘虏,凭什么还要对他们做出那种种限制!

他们的实力已然今非昔比,但大唐呢?

如今主持四方战局的已不是李靖李勣这样的凌烟阁名将,不是苏定方这样的后起将领,而是一位大唐的公主。

连太子尚且在进入草原之后如此狼狈,更何况是公主!

现在他们合该先破唐军,而后——

大举南下劫掠一番,为今年的冬日,甚至是明年后年的冬日都做好充足的准备。

……

草原之上的战鼓被敲响了。

对于这些铁勒人来说,他们的骑兵作战往往并不需要那等复杂的军阵,也大多依靠着号角便能发起冲锋的信号。

但今日,他们先拿出了以唐人血肉祭旗的正经誓师发兵,也无妨再正式一些,来进攻这营垒!

那铁勒首领甚至亲自操起了那牛皮鼓的木槌,在喝了一口烈酒助兴后,狠狠地一槌砸在了鼓面之上。

这步步紧逼的鼓声便这般朝着对面的唐军营地袭来。

然而在他们对面的唐军却并未被这等野兽一般的做派所恫吓住,反而各自举起了武器,做出了迎战的准备。

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眼前还闪动着一幅血腥的画面,正是方才高侃递出了望远镜后让他们看到的。

而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耳朵里,除了隆隆作响的鼓声之外,也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回荡。

“这些铁勒人对于太子尚且不会心慈手软,对于你等,只怕连割肉烹煮都做得出来。太子被俘,罪责由我来挑,但此战若败,诸位与我同死。

“我等兵甲仍在,食水还足,又有外援将至,合该奋力血战,一争生路!

“随我应战!

高侃若在此时说什么反败为胜,这些士卒未必肯信,但他将全营士卒的生死全部捆绑在了这架已被拆散了一角的战车上,却还依然有人愿意为了保命而填补上这一角的空缺。

大唐连吐谷浑都不会放弃,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出征在外的府兵。

他们还有迎来救援的机会。

除非援军已彻底没有了到来的希望,否则他们为何要束手就擒。

难道他们甘愿变成铁勒人的盘中餐吗?

当然不是!

而当这些试图搏命求生的士卒朝着高侃望去的时候,他们更是看见,这位将军已是亲自提剑站在了最前头,绝无用他们来拖延时间保住自己性命的想法。

阿史那道真不在此地,他也直接让自己的亲卫顶上了各个方向的指挥。

不仅如此,还有一路最是特殊。

当先一步冲过箭雨的草原部众抵达营寨之前的刹那,一列骑兵忽然自营中疾驰而出,朝着方才李贤被送去救治的方向而去,试图穿过敌军浩荡来袭的浪潮,直冲敌营后方。

他们也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敌方的拦截。

不过,铁勒人的箭矢打造技术远没有中原精良,在先前的几场交战之中也已经消耗了过多的弩箭。

在这突如其来的精兵冲营之中,他们能做的不是以箭雨拦截,而是以骑兵对骑兵。

“给我将他们拿下!”多滥葛首领厉声高呼。

但他回头之际就看到,几乎就是在铁勒的精锐骑兵做出调动的时候,另有一队更为精锐的骑兵自唐军营中飞纵而出,却并不是去支援前者,而是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另外一头的联军而去。

那个先前叫嚷着要以太子祭旗的铁勒人,被多滥葛部首领训斥后,只觉自己的面子实在挂不住,直接冲在了最前头,也刚凭借着士卒的配合,躲过了唐军的弩箭阻击,就在这一刻迎来了这一队精锐的铁骑。

这个“更为精锐”,只有像他这样距离更近的人才能看出端倪来。

唐军之中为数不多的明光铠都被装配在了这支骑兵之中,只求能让他们在面对敌军的明枪暗箭之时,坚持更长的时间。

而无论是他们所骑乘的战马还是他们本人,都在后备军粮未到的时候,得到了充足的食水供给,为的正是此刻能以绝对饱满的体力,和敌方展开激战。

当腾跃的战马冲到那铁勒人跟前的时候,他甚至没能来得及让兵卒在前方形成足够坚实的屏障,就已觉得自己的脖颈突然一痛,而后那颗头颅便已随着斩/马/刀的挥动直接飞了起来。

只一个照面,他就

已被这摧枯拉朽的进攻给击杀在了当场。

紧随其后的一道道刀光,则像是裹挟着唐军被围困多时的愤懑情绪,一并被爆发宣泄了出来,直取面前的敌人而去。

配合生疏的联军队伍,对于跟随高侃作战多年的精锐骑兵来说,简直是从头到脚都充满了破绽。

于是在最开始的这一道进攻没能被拦住之后,更是被这些来回冲阵的骑兵给搅得一团乱。

而当多滥葛部的援兵抵达的时候,这些骑兵只有十多具尸体倒在这里,却没能被全部拦下。

“该死!”多滥葛首领面色愈发阴沉。

他拿捏着唐军的一项弱势,甚至将李贤当做了增进士气的工具,高侃又何尝不是在对着他的短板动手。

一个长期和北地胡人交手的将领显然很清楚一件事,若是他一味防守,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反而有可能让自己落入艰难处境之中。

与其如此,还不如主动出击,试图打乱这头的配合。

这一路骑兵没将主要目标放在杀伤之上,而是冲着击杀联军各方首领而来,对于他这一边的士气显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也让他虽未出现在遭到袭击的那一头,却也完全能猜到,损失了首领的那两路到底对他会有何种怨言。

好在……

“唐军这样的伎俩根本就玩不了多久。”

在撤兵回营后,多滥葛首领便朝着找上门来的众人说道。“你们难道没看到吗?方才的声东击西之中,先一步当做诱饵的唐军根本没能回去。”

那些做出营救太子假象、迫使铁勒调兵拦阻的骑兵,在那等近乎全力的围剿面前,哪里还能摆出游刃有余的架势。

他们原本……就没想过还能活着回去。

也确实没有一个人还能回到那头的营地之中。

而是在奋力杀死了一个个敌军之后,随同自己的战马一起,倒在了战场之上。

炽烈的日光晒在高侃的盔甲之上,将额上闷得满是汗水,径直顺着鬓发滑落了下来。但或许混杂在其中的,还有在听到一个个阵亡精锐名单之时落下的眼泪。

可他很清楚,现在不是他该当为此捶胸顿足懊恼的时候。

这些精锐骑兵为他们争取出来的时间相当宝贵。

不错

他确实没有那么多的兵卒能再用来这般牺牲但别忘了对面的那些人也没有那么同心同德甘于牺牲!

“床弩整备得如何了?”高侃抹去了侧脸上的濡湿痕迹回头问道。

除了在撤军进入这座营垒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动用过床弩。

一来在草原之上的交战要想找到使用这等重型弓弩的机会实在不太容易。

二来高侃的军备物资中大型弩箭的数量并不算多。

那本是留着进攻铁勒营寨所用的完全可以等到后方的物资补给中带来现在可以说是用一支少一支。

为了将其用在紧要关头高侃也始终将其扣而不发。

但现在是让它们一鼓作气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在他的视线之中那些撤兵而回的草原胡人不过休整了短短一个时辰便已重新呼喝着口号杀奔而回。

人数的优势在这出进犯中显得格外鲜明。

而在唐军的那头高侃抬手之间密集的箭雨指向了多滥葛部兵卒大增的进攻方向而去那些床弩却已在无声无息之间朝向了那些联军。

这一次他们对于唐军的骑兵冲锋是有了万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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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年轻的士卒抱着手中的踏橛箭朝着已被绞车撑开的弩车走去在将箭扣入箭轨调整方向之时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他在恐惧。

他怕这需要合数人之力才能催动更换弓弦也相当缓慢的弩车会因为他的操作失误而打歪了方向。

可一想到他已没有了犹豫的时间否则便会让先前的骑兵牺牲变得毫无意义他又飞快地将箭安放到位对准了在他看来最有可能命中的方向。

“放!”

床弩扳机在这一声号令的同时被一把大锤直接砸了下去呼啸而出的弩箭直扑对面的“饿狼”而去。

这踏橛箭若是用在攻城袭营之时甚至能够直接打进城墙之中与其说是一支弩箭还不如说那是一支标枪。

所以盾牌与精兵拦得住策马袭营的骑兵却绝对拦不住这样的一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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