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长息的路远且难行,送亲的队伍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十余日,直至六月二十二才终于抵达长息。

甫一踏入长息边境的雁声关外时,送亲队伍蓦地停住了。

风卷着尘沙将凤舆前的金铃吹得叮铃作响,轿内云端宁微蹙眉,沉声问:“何事?”

无人回应。

云端宁一凛,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一面将杜若护在身后,一面谨慎地弯下身子,将矮几立起,护住自己和杜若的面门。

下一瞬,一支利箭骤然射进车内,凶猛地钉在车壁之上,嗡嗡发颤。

云端宁冷冷一扫,那处正是她方才所坐之地。若非她反应快,此刻早被射穿了脑袋。

杜若叫这支箭吓得魂不附体,发颤的指尖死死攥住云端宁的衣摆。分明已经怕成这样了,却还作势要往前去,颤巍巍道:“公主,我保护你……”

云端宁没去理她,抬眸死死盯着眼前的车帘。忽地,金铃声轻响,云端宁陡然变色,霍然抬手,毫不犹豫地向外射了一箭。

杜若一怔,公主袖间竟还藏着袖箭?

云端宁又顿了顿,侧耳细听车外似乎已经没有动静,便一把脱了身上罩着碍事的羽衣凤袍,抬手扯开车帘,利落地跳下车。

果然,她的侍卫在地上横七竖八早就倒了一片。

想来应只是中药晕厥,否则这么多人若同时被杀,她不可能一声动静不闻。

云端宁垂眸冷冷地睨着地上那个中她袖箭,一动不动的男子。

箭分明射偏了,加之这箭威力不甚强,不足以要了他的命。

还想诈死。

她捡起地上一柄长剑,剑尖泛着寒光,直抵地上这人颈项。

“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云端宁手上力道随着声线加重缓缓加深,寒光已然刺入那人脖颈,渗出血来。

他声线虚弱,喉头不住滚动,发出诡异的咕噜声。

下一瞬,他身子骤然一僵,一口血霍然喷出,抽搐了两下便再也动不了了。

竟是服毒了。

云端宁面色阴郁,愤然将长剑甩在他身上,望向四周。

“滚出来!”

大费周章地将她这些侍卫悄无声息地迷晕,刻意制造出动静让她知道车外有人。

来人虽是不善,但却没有抱着让她必死的心。

周遭寂静无声,半晌,不知从何处幽幽飘来含着低笑的男子声音。

“公主无礼,这话我不爱听。”

这人声音十分温和隽永,像是淙淙的山泉水,蜿蜒流淌,清新润泽。

但落在云端宁耳里,却是有着十足的挑衅意味。

这人已知她身份,却仍这般泰然自若,无所畏惧。

不是穷途末路便是早有退路。

云端宁一面小心翼翼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一面默默握紧了袖间的袖箭。

“你想做什么?”

那声音又夹着笑传来,此时却带上几分溪水结冰生冻的寒意。

“公主无礼,我不杀你,你却想杀我。”

云端宁冷笑:“阁下只敢藏于暗处,这般见不得人么?”

回应云端宁的是一阵呼啸的风。

半晌,才听那人道:“公主,来日方长。”

云端宁袍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眸色晦暗深沉。

此人费尽周折,还搭上自己人的命,竟只是为了来向她示威。

杜若这才惊魂未定地从车里探出头来,走到云端宁身侧,又不防看见地下躺着的那服毒吐血的男子,闭着眼颤抖地探了探他的鼻息,确保已然死透了才抚着胸脯放下心。

“公主,这下如何是好。”

杜若扯着她的裙袍,声音染上哭意。

还能如何是好?

云端宁冷冷扫了横七竖八躺着的一圈侍卫奴仆,抬手揉了揉眉心。

“自是等他们醒来。”

*

午时饭后,是萧煦看书的时辰。

苏悭穿着一身素袍,一面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面颇没有规矩地叫喊着:“子温。”

子温,是萧煦的表字。

若云端宁此时在,她定然能认出,这素袍男子,便是当日茶楼,在那来寻折扇的公子身旁的青衫男子。

苏悭往里一转,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面花梨木博古架,上面摆着许多材质成色中规中矩的古铜、玉器。

隔着博古架上的拐子纹,苏悭透过大小格子,瞥见萧煦的身影。

他正端坐在书房上首软榻上,认真看着手里的书。

手中书堪堪遮住大半张脸,鹰眸在透过窗格散下的日光里微闪,此时他安静地坐着,倒是多了几分翩然温润之感。

苏悭霍然坐在他身前,并不说话,却是端起茶盏灌了一口。

气息均匀后,他方开口。

“那荣王平匪,还真就让他成了。”

河阳匪乱已有月余,欺男霸女,逼良为娼之事不胜枚举,萧启策屡屡遣人镇压终是无果。他大怒,派荣王萧照亲自领兵剿匪。萧照这一去河阳便是三月有余,通宵达旦地调查匪患源头,终于查清竟是河阳县丞勾结土匪分赃,官匪相护,以至于匪患肆虐,迟迟无法肃清。

萧照平日性情莽撞自矜,此次河阳匪乱本是为磨炼他,连萧启策自己都没想过要让他真的平乱成功,已经做好了让大将军陆怀川接手的准备。

哪知他竟是一反常态地还真就把这事办成了,不仅办成了,还办得既快又好。

萧煦抬手翻开一页书,神色不变。

苏悭意料之中他这寡淡态度,自顾自说道:“必是有人相助,而且这人能耐还不小。”

萧煦依旧看着手中的书,但却不疾不徐地接了话。

“他身边不是一直有个状元么?”

苏悭一凛。

“裘思道?”

萧煦不置可否。

在长息,就算不知今夕是何年,也一定知道裘思道的大名。

寒门士子出身,天赋异禀,惊才绝艳。十二岁便一举中秀才,一朝金榜题名之时,不过十七岁,是长息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今上惜才,因而对他宠渥有加。

苏悭叹了口气,是裘思道那便不稀奇。荣王而今既有平匪功绩,又有裘思道如虎添翼,倒是长进不少。

望向萧煦,不知想到什么,又皱起眉。

“那大盛公主,怎的还未到?算算时候,应当要到了啊。”

萧煦面色平静无澜,没给他眼神,语气冷淡,下了逐客令。

“先生无事便走吧。”

苏悭轻哼一声,识趣地起身离开。

走着走着,他微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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